“出了同江府的地界,就相當於逃出生天了,到時候咱們要怎麼處置漕糧,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就算是趕到鎮江府再翻曬,也來得及,泡個一夜雖然會影響米質,但還不到吃不了的地步,再說米質不好,就撐死了,也就是個貶官,湊不夠米數,卻是要丟命。” 林江仙說罷,容嫿月歎了口氣,也覺得有道理。 以他們現在的情況,能夠截到漕糧就已經是很值得慶幸的事情了,再說貶官和丟命比起來,總還是好上那麼一些的吧? 謝池看了眼容嫿月,欲言又止。 他倒是不擔心能不能夠劫到漕糧,就算截不到漕糧,他也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壞的結果無非是他這些年的辛苦經營賠個精光。 他擔心的,是貪心不足蛇吞象。 容大老爺,從前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存在,若不然也不會…… 總之,他怕的,是他們成功截到了漕糧,但因為米質下降的關係,讓容大老爺受到了皇上的申斥,而容大老爺,會把這一切歸結到容嫿月身上去。 似容大老爺這種人,就算是雪中送炭,他也會挑剔你送來的不是上好的銀絲炭。 但是這話他又不能跟容嫿月說,現在兩人的關係好不容易因為林江仙才緩和一些,若是他這時候再說容大老爺的壞話,容嫿月會是什麼態度可就不得而知了。 謝池現在怕容嫿月更甚於怕天命,故此隻能暫且忍下了。 林江仙的眼神在二人中間轉了又轉,了然一笑。 因為在路上耽擱了兩天的關係,車夫一點兒也不敢再耽擱,三個人在馬車裏一頓顛簸,終於在第二日的傍晚趕到了錦州城內。 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謝池打發了車夫,領著容嫿月和林江仙去了天下商會的錦州分會,他給分會的掌櫃看了眼自己的扳指,立刻就被臉色大變的掌櫃領進內堂去了。 容嫿月看見那圓滾滾的掌櫃腦門汗都出來了,不由一陣好笑:“我還當你說要來天下商會的錦州分會隻是個借口呢,原來還真來啊。” “當然得真來了,除了天下商會,你以為這世上還有地方能湊齊那麼多口風嚴實的人嗎?”謝池剛說完,便見那掌櫃引著一個青年從外麵進來,青年見了謝池,忙快步上前,拱手抱拳:“小人見過公子寧,不知您駕臨錦州,有失迎迓,望企恕罪。” 這人一句話說罷,林江仙無甚反應,容嫿月卻額角一跳。 公子寧?謝池居然是公子寧? 她是不是又被謝池給耍了?! 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前世跟在即墨淵身邊的她豈會不知道,天下商會的公子寧雖然不是商會名義上的總掌事,卻是整個商會背後的操控者! 在睿王黨之中,公子寧和孟先生,是即墨淵手裏最無敵的兩把法寶。 孟先生是容嫻夢也就罷了,謝池居然是公子寧? 老實說,雖然孟先生是即墨淵身邊謀士中最風光的一個,但公子寧卻是即墨淵即位過程中貢獻最大的一個。 沒有錢,即墨淵拿什麼籠絡人心,拿什麼蓄養私兵,拿什麼暗中訓練暗衛,拿什麼收買即墨澧乃至今上身邊那些雖然不起眼卻起著至關重要作用的小人物? 怪不得謝池前世總是不在京城,還美其名曰遊玩天下,他根本就是在滿天下地做生意! 容嫿月覺得自己的頭又疼起來了,她倒不覺得謝池會跟即墨淵合起夥來挖坑給她跳,真想要她的命,之前葛月明一案中不救她就可以了。但問題是,如果她的記憶沒出錯,那麼前世謝池就是個鐵杆的睿王黨,為什麼今世謝池會不擇手段地跟即墨淵對著幹? 謝池自己說是因為即墨淵挑撥謝嶺殺他,可是前世謝嶺壓根就沒死,她也無從查考謝嶺有沒有對謝池起殺心,既然謝池是個鐵杆的睿王黨,那麼身為他弟弟的謝嶺巴結即墨淵也是應該的。 今世,謝池直接殺了謝嶺,這事情的發展就開始跑偏了……所以謝池為什麼會發現謝嶺要殺他? 再者,三年前睿王的勢力還沒有如今這麼大,他的謀士孟先生也還是個十歲剛出頭的女娃娃,實在沒那個本事替她運籌帷幄,那麼一個羽翼未豐的即墨淵,吃飽了撐的挑唆謝嶺去殺謝池? 容嫿月的滿腹心思,謝池沒有注意到,他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無妨,起來吧。你手下現在能湊多少人,要口風緊的,越多越好。” 青年拱手道:“三百人,都是咱們天下商會的夥計和掌事。” 謝池點頭:“給你一天時間,讓這三百人不拘用什麼方法,在明天晚上之前趕到同江府碼頭附近,等我的號令,再準備幾條大船,從上遊過來,明晚在同江碼頭停靠一個時辰,然後到錦州咱們的碼頭停泊。” 青年愣了一下:“公子,人是容易安排的,可如今正是運送漕糧的時節,同江碼頭是不讓民船停靠的呀。”“讓你安排就安排,哪兒那麼多廢話,我讓你安排,自然便是有辦法解決。”謝池掃了那青年一眼。 青年連忙拱手:“屬下僭越了。” “下去吧,再讓老張給我們準備一張蓋了同江府衙官印的信紙。” 謝池揮手讓青年下去,一麵又看向容嫿月和林江仙:“老張是天下商會錦州分會的看門人,他父親生前便是官府鑄印的工匠,所以天下的官印,他都能仿個八分像,我想在夜裏,那些士兵能夠發現破綻的可能性不大。” “事情成敗,就看明晚了。”容嫿月閉了閉眼睛。 第二日,夜。 雖然已經是夜晚,但同江碼頭還是燈火通明,駐守碼頭的士兵也盡職盡責地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上。 突然,有緇衣打扮的人騎馬飛奔而來,將一封書信交給碼頭上的統領:“不好了,府衙走水了,知府大人命我來碼頭,調你們回去救火!” 糧兵統領嚇了一跳:“府衙怎麼會走水,知府大人又怎會調我們回去救火?這……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嗨呀,火勢太大了,府兵不夠用啊,再說你們這裏不是有水嗎!知府大人讓你們直接從碼頭帶些水回去!有了碼頭的水,就能把火撲滅,你們不回去,難道靠府兵去附近的井裏打水救火嗎!” 糧兵統領皺眉:“可是,我們還要駐守漕糧!這漕糧可是關乎國計民生……” “哎呀,左右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哪就那麼巧,你們剛走,就來了劫糧的?再說百萬石糧食,哪那麼容易就會被截走!” 那人急道:“你們還不動身,真等府衙燒沒了,知府大人怪罪下來,你有幾條命!” 糧兵統領猶豫了,同江知府可是太子妃的父親,要是惹怒了他,還真是吃不了兜著走。 他咬了咬牙,朝身後的糧兵一揮手:“大家,跟我去碼頭上拿水桶,每人提兩桶水去府衙!” 運糧兵齊齊應了一聲,各自去拿了水桶提水,因為提著水的緣故,他們趕路也趕不快,足足用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同江府衙。 糧兵統領隔老遠便發現府衙已經是一片漆黑,頓時心中一沉,難道他們來的太晚,府衙已經燒光了? 然而等他帶人走到近前,才發現一片漆黑並不是因為府衙被燒毀,而是因為府衙熄了燈……雖然夜色已深,但同江府衙完全沒有著過火的跡象。 糧兵統領心道不好,正想要帶人返回碼頭,府衙前駐守的府兵已經圍了過來:“你們要幹什麼,怎麼個個都拎著水桶?我看你們是糧兵啊,不去駐守碼頭,跑到府衙來幹嘛?” “快去稟報知府大人,有人假冒知府大人派去的使者,說府衙著火了,讓我們從碼頭拎水回來救火,現在整個碼頭,都沒人看守!”同江知府在小妾懷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人已經傻了,他慌裏慌張地穿好衣裳,騎馬趕到同江渡頭,然而迎接他的,隻有十幾艘空空如也的運糧船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漕糧呢,漕糧呢!” 同江知府隻覺一陣氣血上湧,便要朝後倒下,身側的同知趕緊扶住他:“大人,沒有時間了,咱們得趕緊封鎖消息,暗中盤查啊!” “對,快查,給我查!百萬石糧食,沒那麼容易處置!都去給我搜!”同江知府回過神來,大聲吼道。 同知又趕緊掩住他的嘴:“大人,咱們不能這麼大張旗鼓的查,丟失了漕糧可是死罪啊!要是被人知道了,往聖上麵前那麼一送,就是太子都救不了咱們了!” “對對對,不能聲張……可是這麼大的陣仗,如何才能不聲張!” 同江知府幾乎要絕望了,卻又突然回神:“對了,太子……快,快給太子殿下寫信,讓他想想辦法!我是太子妃的父親,我若是出了事,太子也逃不了幹係!” …… 因著事關重大的緣故,同江知府派人星夜兼程,隻用了一天一夜便將消息送進了京城的太子府。 太子其時正與應羨對弈,見是同江府的書信,沒當回事,當著應羨的麵拆開了,隻看了一眼,便險些氣炸了肺:“這、這也是一個知府能幹出來的?!這個同江知府,真是不想活了!” 應羨見狀,笑道:“何事惹得太子殿下如此動怒?” 太子這才想起來應羨,連忙伸手攥住應羨的胳膊:“應羨,憑咱們的交情,你能不能幫本殿下一個忙?” 應羨皺了皺眉,但還是拍了拍太子的手腕:“殿下有事相求,盡管直言就是了。” 太子腦門上已經見了汗:“應羨啊,同江府的漕糧丟了,你幫忙想個辦法吧?”吧嗒。 應羨手裏的棋子掉到了棋盤上,恰好自填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