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海風強勁,大船不敢開行,小補給船更難動彈。乏哥讓塗萬岡找兩個海邊長大的自己人,三個一起冒險。三哥說現在海上風大,咱們靠什麼過海?靠老天保佑還是靠這條小船?看起來老天不給保佑,大風不息,小船吃不消大浪,也靠不住。但是我們必須過海,我們靠自己吧,我們這樣的人可以把不可能變成可能。
我們要完成自己的任務,我們的任務就是勝利。
三哥在廈門長大,會遊泳卻不會行船,在遊擊隊他學了很多本事,卻沒學會劃船,因為遊擊隊總在深山老林轉,罕至海邊。盡管不會行船,眼下他卻得頂風渡海,親自冒險前往金門,此刻沒有誰能代替他,兩個戰士都當過漁民,知道風浪厲害,也知道生死時刻以命一搏。他們商量路線,算定時間和潮水,:船下海。
那一路風疾浪大。小船躲過一個個接踵而至的海浪,一再深深陷進浪底,再高高拋上浪尖,眼看就要傾覆於水下,轉眼又從海浪中鑽出。小船有如一片樹葉在海麵漂浮打轉,居然一點一點浮過海洋,慢慢地靠上了金門島。
上岸後三人坐在地卜喘息,三哥說:“咱們口,以謝天謝地。”
他有理由慶幸,但是話說早了。
他們找到二連。二連正處於暴動前夕,趙尚義準備孤注一擲。
二連被帶離小島後,臨時駐紮於金門一個小村,四周駐有大批部隊。政訓室主任手鵬返回師部,林家團等幾個人留在二連。趙尚義與營部失去聯係,身邊多了幾個特務,擔心敵人設圈套,暗中布置自己同誌準備戰鬥。幾天裏海上起風,
營部一直沒有消息,二連奉命頂風作業,在金門島指定海灘埋設地雷,連裏部分同誌因與自己人拆散耐情緒緊張。二連連長是師裏派來的,十分敏感,他感覺異常,
追查異動,問趙尚義有什麼事瞞著他。趙尚義訓斥他無事生非,他直接跑到師部告狀。趙尚義擔心大事不好,作了最壞打算,迅速通知大家準備行動。
看到三哥到來,趙尚義鬆了口氣,
“我急死了,隻怕不對。”他報告。
二連如果起事暴動,大敵當中絕無勝算,隻能拚個魚死網破。二連遭敵鎮壓,
必然將…連和塗營其他人拖人同樣境地,大家不可能幸免,會一起毀滅。
三哥安慰趙尚義:“準備得對。”
“那麼就打?”
“時候到了就打,現在留意敵人動作。”
趙尚義告訴三哥,王鵬臨走時把林家團等幾個特務留在_二連,說要多待幾天。
昨天忽然來了命令,特務一起動身離開。趙尚義有意跟林家團打探情況,林家團其人淺薄,好吹牛,對趙尚義稱自己聽命於保密局柯特派員,到本營查一個“土共”
隊長,現發覺該犯潛回廈門,他們趕往廈門抓捕。這個“土共”隊長叫餞世康。
趙尚義當時就蒙了。錢世康與營部一起困在小島上,怎麼會跑到廈門去?如果營部和一連已經從小島逃脫,二連立刻會受牽連,可敵人並沒有動作。趙尚義不相信錢世康會把同誌丟在這裏,自己一個跑掉,但是林家團這一說讓趙尚義感覺緊張,催長暴動念頭,還好三哥錢世康及時趕到,
三哥說:“非常時候,情報免不了混亂。”
他心裏卻十分不安。柯子炎把林家團派到塗營與他有關,早在意料之中。林家團突然跑去廈門,肯定是廈門發生了情況,什麼情況無從得知,他擔憂留在島上的母親。
此刻隻能先顧眼前。三哥抓緊時間在二連駐地附近緊急采買,到村民家一戶戶走,買了幾袋大米和幾擔蔬菜,一起裝上補給船,吩咐隨他過海的兩個戰士駕船返同小島。時海上風浪平息許多,過海的危險性減小,三哥吩咐戰士返回後向塗萬岡報告情況,讓大家吃飽飯,隨時準備應變。
他自己留在二連,因為此間危急。
當天黃昏,二連長從師部刨來,不吭不聲進了連部所占比房,沒有特殊動靜。
三哥與趙尚義分析,敵人有可能暗中行事,準備動手,也有可能·時還顧不上。
大仗在即,島上防務亂哄哄的,千頭萬緒,事情多如牛毛,一個小小工兵連幾個小兵摩拳擦掌似有異動,哪怕是真的,也不算什麼當務之急。
“還是那句話,作最壞的打算,爭最好的可能。”二哥說。
趙尚義住在與連部緊鄰的·幢民居裏,身邊有·個傳令兵,三哥當晚跟他們待在一起。他們住的這幢民居是典型的閩南鄉村農居,紅磚牆,雙倒水屋頂,屋脊兩頭翹,屋脊中部立著一尊花崗右打製的小風獅爺。金門這裏風大,立風獅爺鎮風護宅為本地民俗。民居屬一位林姓鄉紳,家境殷實,主人五十來歲,讀過書,
見過世麵,是本村保長,比較健談,三哥管他叫“林先生”。上午三哥從林先生手裏買過一袋米,兩人聊了幾句,當晚住下來,二哥一邊警惕外頭動靜,一邊抓住機會跟主人聊天:
他打聽村中情況。本村鄉民主要務農,種水稻、地瓜、蔬菜。村子靠海,也有幾戶漁民,幾條漁船。由於戰鬥臨近,為防止漁船為共軍所獲,島-駐軍扣押所有漁船,拉到避風港統一看管,近漁民已經不再出海。三哥打聽漁民裏有沒有誰的船跑台灣?林保長稱不打仗的時候,漁船打魚、運貨、避風,跑台灣是常事?
“前些時候有漁船從台灣回來嗎?”三哥問。
“總是來來去去,打仗才停。”
三哥問是不是有漁船從台灣回到金門,捎回一個老人?
“沒聽說。”
“本村沒有,附近村莊聽說過嗎?”
林保長打聽三哥為什麼問這個。三哥稱受人之托。廈門那邊,有一家人的老爹早幾年去了台灣,十幾年杳無音信。前些時忽然得到消息,人好像是在台灣找到了,老人受過不少折磨,大難不死,已經不太能說話,被人領上一條漁船送回來。
不巧路上出意外,老人失散,不知去向,有可能隨船流落列金門。
林保長說:“哎呀,可憐。”
三哥拜托林保長幫助打聽打聽情況。林保長滿口答應。
如果父親錢以未沒有喪生海峽,現在可能就在金門。三哥以往從沒想過自己要去找他,不料鬼使神差也到了金門,自然要悄悄打聽。此刻危亡在即,沒辦法認真尋找,所能做的隻是先行鋪墊。
當晚,二哥跟趙尚義徹夜不眠,緊張注意外界各種動靜,一夜無事。
次日上午,連隊奉命留在村裏,不再去海灘埋設地雷。二連長則顯得活躍,
在駐地村莊四處走動。三哥和趙尚義越發擔心,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下午忽然開來幾輛大卡車,一個聯絡參謀隨車前來,傳師參謀長命令,讓二連立刻集合出發。
趙尚義問:“去哪裏?”
參謀不耐煩:“快走。”
隊伍奉命匆匆行動、,三哥跟著趙尚義離開村子,在村頭突然遇上林保長。林保長看到從身邊跑過的哥,喊了一聲:“有一個人!”
“誰?”
“老人!老人!”
二哥停下腳步。
“阿康什麼事?”趙尚義也停下腳。
三哥向林保長招招手,掉頭離開。
此刻已經沒有時間。
二連全體人員上車,大卡車把他們拉到碼頭邊,大家從車上跳下,師部參謀在一旁大聲吆喝,士兵們幾·乎沒有片刻喘息,轉眼間上了一條運輸船。
三哥小聲對趙尚義道:“準備戰鬥。”
十幾分鍾後運輸船離開碼頭駛向大海,出港後向南開進,然後折轉向東。東邊是外海,一直往前就是澎湖和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