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間,西荒便開始起風了,集市上的攤子都收了進去,隻有一些商鋪還在開著,黃沙肆虐,店鋪門洞那些微弱的燭光在沙塵之中顯得十分晦暗。迦和一連又吃了不少黃沙,她剛要抬袖捂住口鼻的時候,衝罹轉過身將帕子係在了她的臉上,迦和便隨口問道:“玉翡怎麼樣了?”
衝罹道:“很安靜。”
風沙並沒有使得街道上的人少很多,他們三人行走在人群之中也沒有顯得過於紮眼,衣服華貴者更是不在少數。在這裏,好像無論做什麼都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之前反倒是迦和有些過於小心,她原本還擔心在賭坊打聽那些事會被人盯上,後來細細一想,這賭坊每日接待的人不計其數,長年累月,不知道多少人問的東西比她問的還敏感。
三人在賭坊待到下午,又出來找了一家正常的店鋪討了水吃了點幹果子,肉食實在是不敢吃,雖然看起來做得色香味俱全,可是誰知道那是哪個妖怪的腿還是手。臨近賭坊的後門巷子,輪子低聲道:“來了。”
聞聲,三人的身子緊貼著巷子的牆壁,就看到那賭坊裏的莊家小妖使喚著人,將十幾個頭戴黑色頭套的妖魔鬼怪從門後推了出來,那些妖魔鬼怪皆被束縛住了手腳,幾乎是連推帶搡地被拉著朝巷子深處走去。
剛想抬腳跟上去的時候,迦和想了下,覺得過於明目張膽,他們要送妖怪進密語林選擇在晚上還要套頭套,想來應當是不想外人知道密語林的所在之地,就這樣跟過去的話肯定會被發現,迦和抬手一揮,三人就變成了三隻蚊子。
蚊子衝罹:“……”
蚊子輪子:“你用點腦子好不好?這個時節哪裏有蚊子?那東海海岸線倒退,海水有一半是進了你的腦子吧!”
蚊子迦和搓著兩條前腿,嗡嗡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西荒這邊有什麼可以變化,實在不好意思。”
一道紫光閃過,三人變成了粉塵。變成粉塵的確才是最為明智,隻是這裏粉塵太多,迦和一開始原本也是想將他們變成粉塵,但是這裏到處都是粉塵,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跟他們二人分散了。
一陣風吹過,迦和就被吹到一個妖怪的頭套上,她看著那頭套上沾了不少粉塵,卻認不出來哪個是衝罹哪個是輪子,她低聲道:“阿罹,輪子。”
輪子在一旁咬牙切齒道:“在外麵不要隨便叫我的名字。”
聽到了輪子的聲音,迦和才微微安心,輪子就在她的身側,她又道:“阿罹呢?”
衝罹低聲道:“就在這裏,噤聲,不要說話。”
粉塵原本也有附著力,依附在黑色的棉布套子上,迦和觀察四周圍,那賭坊的莊家小妖走在最前麵,還有兩三個隨從跟在兩側。離開集市後,一路朝西,荒涼的沙漠一望無際,在風沙彌漫的晚上,就連天上的月亮都變得模糊不清,這樣行路根本就沒有辦法辨別方向,難怪關於密語林的傳聞那麼少,若不是靠人帶著,根本就沒有辦法找到,僥幸找到也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給這些妖怪套上頭套,估計就是避免他們被送進去後逃出來,將密語林的所在之處給暴露了。
夜風呼嘯,一行人隻是默默走著,迦和聽不到說話聲心裏有點慌,那套子上的粉塵也越來越多,迦和壓根就看不清衝罹和輪子在哪裏,她淺淺喚了一聲“阿罹”。
衝罹低聲回道:“我在,輪子也在。”
迦和便稍微安心一些。
過了片刻,迦和又低聲道:“阿罹。”
衝罹不厭其煩道:“在。”
這一路她總是斷斷續續喊一聲“阿罹”,聽到回複後她就安心一些。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到迦和覺得濁氣逼人,壓得她透不過氣來,她這才“抬”起頭,朦朧的月色下,根本沒有辦法看清楚麵前的景象,也沒有人托掌心焰,所有人都停了下來。隻聽到那莊家小妖揮揮手,低聲道:“各位對不住了,這裏隻怕各位進了有去無回,妖怪也不講究來世,各位就當是積德行善了。”
被套上頭套的人紛紛開始慌亂起來,有些甚至還想逃走,奈何雙手雙腳皆有束縛,口中應當還被塞了東西,嗚嗚噎噎說不出來話。隻聽到那莊家小妖道:“要知道,你們是自己舍棄的自己,無論你們是自己賣了自己還是別人賣了你們,那都是你們的自我舍棄,過於相信自己過於相信別人,在六界沒有辦法生存,何況是到了這樣一個百無禁忌的地方,掙紮不過是徒勞罷了。”
迦和緊緊地依附在頭套上,隻見這些頭戴頭套的妖怪一一被推到了一處,迦和還未感受那如同烈陽灼身般的濁氣席卷過來時,她隻覺得自己的身子就像是被什麼吸走了一樣,沒有辦法把控方向,也沒有辦法再喊一聲“阿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