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靈越發恍惚了。
她不自覺地回想起小時候。
“為什麼我們要去苦行啊？”
她仰起頭，問父母。
高大的男人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少女舒服地眯起眼睛，像是被人溫柔揉著的小貓。
“這是我們的歸宿與使命啊。”
男人語氣滄桑，甚至還帶著一絲坦然。
“可是苦行很累的......”
小蠻靈低著頭，嘟嘴說道。
女人將小蠻靈抱在懷裏，少女感受到一股親切的香味。
女人也瘦弱，但眼眸很有神，似是一泓清泉。
“地藏尊者，是我們苦行僧一脈的信仰。就算再累再辛苦，我們也必須走下去。”
“靈兒你也會有那麼一天的，到時候可不能說累了哦。”
女人輕輕笑著，將懷中的少女抱得更緊些。
小蠻靈似懂非懂，隻是聽話地點頭，嗯了一聲。
父母死去的時候，她懇求長老帶她去看一眼。
一望無際的荒漠裏，兩具屍體像是渺小的沙礫，毫不起眼。
她看了看四周，沙丘連綿，像是一座又一座的牢獄。
長老在她身邊輕聲歎息，“他們運氣不好，遇上了主殿.......”
小蠻靈呆呆地看著，握了握自己的小拳頭，低聲說：“媽媽，我不會說累的，我不會的......”
.......
“我不會說累的。”
蠻靈低喃道，頭破血流地跪拜而下，膝蓋上一片紅腫，沁出血液。
純白的石板路上，搖曳出一條長長的鮮紅色的痕跡。
像是一朵絕美的玫瑰。
咚！
她聽到了頭顱撞擊在石板的聲音，那麼響亮神聖，像是神佛在耳邊低訴著什麼。
她眼神迷糊，似是想要聽清。
於是站起，再次跪拜而下。
咚！咚！咚！
隱隱約約，似乎能聽清些什麼了。
她一路跪拜而去。
身後早已無一人。
於是她孤身繼續前行，像是義無反顧。
靈魂像是漂泊在無盡大海中的一葉孤帆，起起伏伏，似是下一瞬就要被吞沒。
她好像忘記了什麼。
先是古老的神殿、蒼老的沙丘與安靜的屍體。
然後是青色的心火，漫長的苦行還有那個瀟灑不凡的少年。
她忘記了自己是誰。
忘記了自己要去哪。
也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
她隻知道，她要堅持下去。
於是她磕頭，跪拜。
........
江林眼眸微縮，那個少年也出現在了起點。
他輕呼一口氣，走了過去。
那少年似還有一口氣，眼眸中的光在逐漸暗淡下去。
他吃力地偏轉些許頭，正看見俯身下來的江林。
江林扯出一絲笑容，剛想說些什麼。
“好想再吃一次素食啊......”
少年喃喃自語，眼眸裏的光刹那熄滅。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甚至更像是一聲虛弱的歎息。
江林愣了好半晌。
他秘力探體，果不其然，靈魂甚至都隕滅了。
他也死了。
死在了朝聖的路上。
江林沉默了片刻，取出了一盒素食，放在少年胸前。
像是在祭奠。
十七長老站在一側搖頭歎息，眼睛裏帶著無法掩蓋的情緒。
複雜。
他視線看向石板路，一路延伸。
已經看不到蠻靈的身影了。
十七長老微微皺起眉頭，在心裏默默祈禱。
隻剩下蠻靈一個孩子了。
江林回到十七長老身側，忽然道：“蠻靈能走到終點吧。”
十七長老側目，剛想說話，卻聽少年自問自答似地說道：“會的。”
長老笑了笑。
“會的。”
他也說。
眼前似乎有什麼東西出現了，古老蒼茫，似是來自太古時代，更是帶著一種神秘純淨的氣息，像是秉承著某種天地法則，令靈魂都忍不住顫抖、似要被掌控。
少女朦朦朧朧地抬起頭，看見了一角黑瓦。
深邃，威嚴。
而後是一塊殿牌，上書“閻羅殿”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