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發白的陽光炙烤著大地,人都像要曬化了般。
霖市,春風巷主道兩旁的大樹上蟬鳴陣陣,炸得人頭昏腦漲,鼓膜發麻。
梁晨臂帶紅袖章,一手拎著個塑料袋,一手拿著火鉗,貓腰跟隨在師父牛保國身後撿垃圾。
迎麵的風似熱浪,糊了他一臉,汗如雨水貼著他流暢清晰的下頜淌落。白色衣襟濕漉漉粘在後背上,透明得能看到裏麵背部緊實的肌肉線條。
他今年二十二歲,本科畢業不久。學的AI專業,在家待業半年後,在家人的強烈要求下,進入了社區,成為一名居委會“男”大媽!
原以為是個一杯茶、一份報過一天的清閑工作,可真幹上了,才知道忙起來連喝杯茶的功夫都沒。
春風巷是霖市一個四十多年的老社區了,隸屬牛婆塘街道辦。社區有小學、菜市場、超市、公園、小吃街,一應俱全,管理起來也相當麻煩。除了三十幾棟老廠職工住宅外,還有一片新區,住的多是外來人口。
社區裏各種的占道經營、亂丟垃圾、搭建違章、扯皮吵架、上門收費,事無巨細,都歸居委會負責。
這不,月初新一輪的區衛生大檢查又開始了。從上午八點半起,梁晨就跟著牛保國一起走街串巷撿煙頭、紙屑,宣傳垃圾分類的重要性,絕不允許社區在明天的檢查中扣分。
時值正午,太陽最毒辣的時刻,師徒二人準備先回辦公室避避暑,順便吃個午飯睡一覺。
這一老一少,一高一矮兩人沿著小道旁的樹蔭下走著,忽聞前方一陣吵嚷,有人高喊:“抓小偷,快——攔住她!”
便見不遠處的“偉楓門診”裏竄出一條身影,看不清模樣,隻依稀辨得是個女娃,穿件粉色短袖,長長的黑發隨風飄蕩。
原本被熱浪襲得無精打采的梁晨,一個激靈抖擻了精神,將手中的垃圾袋和火鉗一丟,跨欄一般越過馬路中的橫欄,加入追小偷的隊伍。
那女孩跑得飛快,隻一個拐彎就有幾名腆著大肚子的中年男子累得呼呼直喘,站立原地再跑不動。
梁晨見狀,奮力加速。邁著兩條修長的腿,像隻小獵豹般衝過去,眼見就要抓到那女孩了。而她也似乎感應到了,一下衝向了還亮著紅燈的人行道。
大馬路上,車流湧動,眼見她就要被一輛迎麵而來的小貨車撞到。
梁晨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大喊一聲:“小心!”猛地飛身上前,拉住她向著人行道後一扯。
女孩沒站穩,腳踝一崴,“啊”一聲低呼,倒他懷裏,兩人一同向著草坪重重砸下,疼得“哎喲”直叫喚。
等牛保國和陸偉楓等人趕到,將他們拉起後,梁晨才看清這小姑娘的模樣。她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皮膚很白,是那種沒有一絲血色的白,連兩片薄薄的嘴唇也透著蒼白。人很瘦,那件修身款粉色短袖套在她身上,晃蕩得像加大版。一條露腳踝的九分牛仔褲鬆鬆垮垮穿在身上,膝蓋和褲腿邊都磨壞了,也不知是這款式,還是穿得太舊了。
她頭一直低著,剛剛跑得淩亂的長發參差不齊地垂在胸前、後背。猛然抬頭的一瞬,梁晨看到一雙極為明亮的眼,眼形很像小狐狸,雙眼皮由內向外翹起,瞳仁的光芒好似點點星輝,仿佛能照進人心靈。
任是如此衣裳不整的模樣,也全然不覺邋遢,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
“你還好吧?”梁晨問,低沉的聲音微帶磁性,有種不符年紀的穩重。
女孩狠狠剜他一眼,不共戴天的模樣似在怨他為何要攔截自己?
她還沒來得及罵人,牛保國先氣呼呼開口了:“童俏,你怎麼又犯事了?還記得上次怎麼跟趙主任保證的?說再有下次,就讓我們送派出所!”
受害門店“偉楓門診”的老板陸偉楓也厲聲嗬斥:“她是慣犯,早就該送派出所了!她家裏都管不了了,你們居委會能管多少?”
斜眼睨向童俏,道:“別仗著自己是未成年人,就以為大家不敢把你怎樣?整個春風巷的小店,哪家沒被你偷過?你爸童華生在隔壁街開典當行賺不少錢,前幾年還買新房搬走了,明明那麼有錢,卻讓自己的孩子出來偷。真該把你送派出所,讓警察同誌給教育教育!”
“別這樣說,”圍觀群眾裏幾個麵熟的中年婦女,頗有感慨的道:“這孩子其實蠻可憐的,她媽懷她時,她爸就出軌了,她生下來沒幾月,後媽那邊也懷上了。就這樣,兩大人離了婚,孩子沒人要,多虧她奶奶一把屎一把尿照顧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