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蘭在這裏找到了難得的平靜。老人們的書畫水平不高,到貴在真誠。其中,有些人“挑戰”齊白石,努力想要把蝦畫好。
這個月,老人們定了個繪畫主題——古鬆。
鬆樹挺拔,人們又賦予它高潔的品性。同時,對於初學者而言,把握鬆樹的枝葉走向較為容易。有的畫沒有裝裱,邊緣便容易產生皺褶,看上去有些可惜。
梓蘭心中憋著一個問題,沒有勇氣問出來。如果人們在生命的末端,見到舉世無雙的風景,卻沒能很好地將感悟表達給其他人,是不是一種很大的遺憾?
但她終究沒有問任何人,這問題不合時宜。老一輩人,大多懂得艱苦奮鬥的道理,她如果時常被自身的觀念束縛住,恐怕有負於前人的努力。
不久後,梓蘭重整旗鼓,返回美術館。身體恢複後,精神也為之一振,她看上去年輕了幾分。
“大家好啊……忙不忙?我來談點兒事兒……”
沒過多久,賈石橋像沒事兒人一樣出現,也自告奮勇舉辦了主題展覽。他見了梓蘭,像不認識一樣,打了招呼,便移開視線。
梓蘭心想,她也是時候向前看了,不必把過去的事情放在心上。其他同事和他接洽展覽的事情,梓蘭專注做自己的工作。
布展耗費了很長時間,場館裏折騰得像個工地似的。展覽的第一天,賈石橋就有了年輕的迷妹。
“哇,賈老師好棒啊,有那種國風美少年的感覺。”
“哪裏,我可不敢當。”話雖如此,賈石橋已經笑得合不攏嘴。
“這迷妹,真是傻得可愛。”梓蘭如此腹誹,卻麵不改色,沒有摻和進去。
他們念的這所學校以服裝設計類專業為主,賈石橋念的是被邊緣化的雕塑專業,在校期間他的成績很一般,一直沒有得到老師們的青睞。
賈石橋在校期間熱愛斯堪的納維亞的冷冽藝術,作品風格和他的為人有很大出入。換句話說,先是自命清高,毫不接地氣,然後浸透煙火氣,變得不倫不類了。他有點閑錢,就投在作品裏,乍一看,還挺像那麼回事兒的。
小迷妹們並不了解他,顯然隻是看著一張臉便湊了上去,後來竟然形成了後援會。
這個世道,似乎一切都可以飯圈化了。漸漸地,他也享受其中,習慣了被簇擁的感覺。迷妹們為他選了應援色,還做了數據站,看上去十分認真。最誇張的時候,會有人跑去接機。
展覽沒有多久便結束了,梓蘭忙於後續的項目。後來再有賈石橋的消息,是校友推送給梓蘭的一則消息。
他和幾個美術類博主一同直播,其中他的雕塑,“參考”了國外一名小眾藝術家的作品。當時的直播熱度很高,這件事很快被推到風口浪尖,他竟然毫不顧忌地在評論區和網友對峙起來。網友激他,他竟吐露了實情:
“我這隻是致敬……再說了,如果不是我把這部作品直播的時候展示出來,你們又會自己把它找來看嗎?是後援會給我的參考圖,又不是我的錯!”
事件後續的發展,是他和自家後援會鬧翻,涉事粉絲各執一詞,誰也無法說服誰,後援會最終名存實亡。
他從此之後遠離了直播,熱搜上也不再有他的信息。
再得到他的消息,是將近一年後的事了。
“咳咳……梓蘭啊,這個問題,你自己看一下吧,盡快處理啊,不要有什麼不良影響。”
領導把律師函放到梓蘭桌上,便轉身離去了。那律師函上麵,赫然寫著作品侵權。她冷笑著,聯係找茬的一方,聯係人竟然就是賈石橋。
賈石橋大大方方地約她麵談,地點定在他們母校門口的咖啡館。兩人之間的一切都物是人非了,唯有這家小店依然存在著。這時候,還有不少學生開著筆記本電腦,在這裏做作業、上自習。
老板上了年紀,依然很熱情,而兩人誰也並沒有喝咖啡的興致。
梓蘭把律師函卷成一卷甩子桌上,原樣奉還給他:
“我沒有抄襲,如果你方認為有問題,大可以去起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