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的原始森林末端,這是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今天卻有一輛車晃晃悠悠的像一個老人蹣跚前行,頂棚蓋著的帆布上大大小小的洞洞,散發著腐朽的意味,按理說這輛桂A牌照的解放小貨車早該報廢了,看的出來這個一年往返一趟的收藥人覺得它還能堅挺一段時間。
雖然道路崎嶇,所幸沒有遇到雨天,車輛最後停在了一個注定不會出現在任何一張地圖上的村莊,村子大概三四十戶人的規模,一個中年男漢子從車上走下來,乍一看會給人一個四肢發達的憨傻印象,全歸功於他臉上憨憨的笑容待人接物常年不變,一米八九的個子在南方可以說是鶴立雞群,如果有跟他打過交道的人就會不這樣認為了,興許還會在心裏吐他一臉口水再貼心的稱呼一聲周扒皮。
村子很小,一眼從村頭望見村尾,有點芝麻綠豆大的事情都可以迅速傳遍整個村莊的那種渺小,對這個連電都還沒通上的處於原始狀態村落的大部分成員來說,拖拉機已經是他們想象力的極限了,解放牌小貨車可是個稀罕玩意兒,不僅僅是衣衫破舊一身髒兮兮的小孩子趴到籬笆或者土牆後狠狠瞪大眼珠子,幾乎所有的村民都站在遠處帶著好奇和豔羨嘖嘖稱奇,幾個稍大膽的小孩子躡手躡腳的想去觸碰一下這個匍匐在地的龐然大物,被中年漢子瞪了一眼,馬上一溜煙的逃竄到離村子不遠的一處土坡才罷休,似乎那個強壯如牛犢子的漢子比能撲倒老黃牛的豹子還要危險。而那些淳樸村民便在遠處凝視,那眼神簡單不複雜,滿滿的羨慕一眼就能看穿。
他沿著一條小路走入這座位於山坡的村子,燈籠、籬牆,在城市裏早就絕跡的老式拖拉機,他沉默著將這些事務納入眼底,最後走進村子中間稍大一點院子,僅就房屋而言,這裏的土房子顯然沒法子跟他在城裏的四居室媲美,與往年一樣瘸了腿的老村長王瘸子已經在這裏等著他了,看著院子裏滿滿當當的中藥材王瘸子笑臉如花,唯一不同的是院子裏多了兩個人,一大一小,而且氣質迥異,也許是因為整個村子淳樸到近乎蒼白的緣故,或者是那個小孩子憨傻癡呆的模樣,讓他覺得台階上躺著的人有點詭異,常年四處闖蕩的他深諳這種落差,所以忍不住多瞧了那家夥幾眼,二十二三歲的樣子,一米七二左右的個子,在南方算是很平常的身高,但有一張很蒼白的麵孔,如果把他放到城市的茫茫人海中,哪怕是自己常引以為傲的記憶力也很難對他產生清晰的印象,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躺在這十萬大山的偏僻村落,歪著頭打量著自己,哪怕被盯的渾身不適,最終他也隻能露出練習很久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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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板,怎麼樣?你看這些藥材從清洗到晾曬我可都是親自把關的。”一瘸一拐的老村長終於注意到了中年男子的到來,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老黃牙,揮手在院子裏指了一圈望向站在院門口不遠的大個子操著一口蹩腳的普通話說道。
目測身高起碼一米九的魁梧家夥,隻可惜一臉萬年不變的憨笑,破壞殆盡了他原本天生具備的威嚴和壓迫感。咧開嘴,露出異常潔白的牙齒,嘴角的弧度更大,笑起來真的挺憨,沒有看一眼院子中的藥材,而是笑眯眯的上前握著王瘸子的手,親切的說道:“老村長啊,見外了不是?你老哥說好那就是肯定好啦,我還信不過你嗎?”
王瘸子望著這個一臉笑嘻嘻的大個子,眼睛偷偷瞟了一眼那個同樣一臉笑嗬嗬的小孩做了一個比較,最後很肯定一個是真傻,盡管他很不喜歡仰著脖子跟人說話,但是聽見這個每次見到都會裝出一臉憨笑的大個子的話還是很受用,一邊拉著那隻快有他兩個手掌大小大手往屋裏拖,一邊說道:“一路上趕路辛苦了吧,快!進屋喝口水休息一下。”
等他們進屋,臉上蒼白的青年終於把注意力重新歸於天空,旁邊蹲著個半大小子傻嗬嗬的盯著他,他這樣看著他看了十年,唯一的爺爺去世的時候把他交給了這個當時還是小孩子的唯一肯收留他的男人,爺爺交代他要聽話,他就看著他、跟著他、隻聽他的話。他這樣看著天空看了快兩個月了,媽媽去世的時候他在墳前做了一個很長很奇怪的夢,夢裏光怪陸離,先是天災不斷,後來冒出了喪屍、怪獸,社會失去了原有的秩序人變得殘暴、到處都是殺戮,自己每天都在死亡的邊緣徘徊,直到有一天自己撿到了一塊玉石然後它跑進了自己腦子裏,然後就來了一群穿著光鮮靚麗的人把他殺死,從來沒有如此真是的感受死亡。然後他就在母親的墳前醒了。起初的因為虛弱,虛弱到手指都動不了了,隻能像現在這樣呆呆的一動不動的望著天空。後來是因為困惑,唯一陪著他的媽媽走後,他就沒人可以說話了,除了旁邊這個傻子,但是傻子又懂什麼呢,所以啊!隻能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