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文超還是那麼的心神不寧,畢竟這次審訊關乎到他到底是普通中國僑民,還是受政府軍委托、拿錢辦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在這之前,他漫無目的地在難民營中待著,接受了幾次無國界醫生組織的免費手術,沒事的時候就出去散步。
巴甫洛夫一到難民營就昏迷不醒,世界衛生組織派來的醫生們對他的傷情也有些束手無策,隻能進行保守治療。
又過了幾天,腦震蕩略有好轉的埃卡捷林娜主動邀請他陪自己出去散步。
吳文超爽快地答應了,畢竟這幾天除了偶爾要躲進防空洞裏防範空襲,近在咫尺的炮擊幾乎絕跡了。
新人民軍還算遵規守矩,對難民們也沒有過多刁難,難民營附近甚至還有一點煙火氣。
幾家國際連鎖快餐店在營業,超市和麵包店也照常開張。
不過在美國歐洲等西方勢力的嚴酷封鎖和永不停歇的交火下,物資嚴重匱乏。
他和埃卡捷林娜進超市查看一圈,肉類、雞蛋牛奶和新鮮的水果蔬菜幾乎沒有,貨架上大部分商品也處於缺貨狀態。
倒是隔壁的麵包店裏客人不少,排隊等著新出爐的黑麥麵包。
他們兩個過去打聽,才知很多人已經一天連隻吃一份麵包都做不到了。
食物自家是做不成的,水電、烤箱、麵粉、黃油、雞蛋都很貴,而且根本買不到。
一位中年婦女在和麵包店門口全副武裝的新人民軍哨兵交談時歎道:“前年在首都,還能維持生活,去年卻常常停水停電,物價飛漲,現在就連家都沒了。”
戰士判斷著她的語氣,問:“您覺得新人民軍不來,比較好嗎?”
中年婦女察覺到了敏感話題,攤了攤手,表情很為難:
“如果能一夜之間買到足夠的肉蛋奶,能夠有穩定的工作,我十分樂意。但這場戰爭還不知道要持續多久,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最後。”
戰士自討沒趣,提著步槍和戰友換崗,頭也不回地走了。
兩個人從街頭走到街尾,在路邊找了個角度,俯視白雪皚皚的街道全景。
埃卡捷林娜深吸一口氣,側臉安靜。
“你看,這裏好美。”
吳文超抬眸看過去,按照中國人的標準,這是很普通的一條街。
古老的樓宇和新建的房屋交輝相映,炮彈坑被白雪覆蓋。
學生背著書包趕課,情侶挽著手進店鋪,咖啡館裏還有老人在看書寫字,新人民軍坐在裝甲運輸車上,在街頭巷尾巡邏。
過去的兩個月,他在維西納都沒見過這樣的街景,再普通不過的街景。
“到底是誰,能夠結束這一切呢?那麼多武裝力量,老百姓隻能順從占領和統治,誰也不知道應該支持誰,”埃卡捷林娜若有所思道。
吳文超注視她半晌,道:“這也不能怪他們。生存,是動物的本能,誰能讓老百姓過上好日子,他們就支持誰。”
“我知道啊。”她抬起頭,用斷了的左手拂了下被風吹亂的發,說,“我隻是在這一刻覺得,很奇怪,我們從來就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
“你們說的對,窮人,不一定是國家大事的直接受益者,但絕對是直接受害者。因為一切國事的成本,最終都需要廣大窮人來買單和兜底,”一名新人民軍政委端著81式自動步槍走過來,參與了討論。
“我們這些窮人其實不在乎因某個國家大事的演變而出台了一項惠民善政,就算政策再好,經過中間的三折兩扣一截留,最後的磅礴春雨,落我們頭上也可能隻是一滴露水,微乎其微,接近於無。”
“讓窮人害怕和恐懼的是,因某個國事演變而出台了一項收費或加稅的政策,同樣經過中間層層加碼,逐級攤派,最後一場秋雨,落到每個窮人頭上的,會是難以想象和承受的凍雨或大冰雹……”
“就像戰爭爆發前的經濟大危機,股市大跌,物價飛漲,企業破產,失業率暴增。國情谘文上小小的一個數據,背後就是數十萬個家庭的苦苦掙紮。”
“時代的一粒灰,落在王室、內閣大臣、資本家、跨國公司這些富人身上輕如毛,落在廣大人民群眾身上才是一座山,一座比漢尼拔翻越的阿爾卑斯山還高的山。”
“隨便一個政治經濟小變動引發的蝴蝶效應,都會變成一場可怕的颶風,刮到窮人頭上,輕者傷筋斷骨、壓斷脊梁,重者妻離子散、家破人亡。這是窮人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話鋒一轉,他以冷靜而堅定的口吻說道:
“新人民軍就是為了打破這個枷鎖而誕生的。1969 年 3 月 29 日,我們從塔拉省第二區開始作戰,當時我們隻有 9 支自動步槍和 26 支包括單發步槍和手槍在內的簡陋槍械,可靠的群眾基礎隻有1萬人左右,被帝國主義反動勢力蔑稱為極左翼恐怖組織。”
“麵對維西納王國曆屆反動政府,包括今日政府的鎮壓,維西納共產黨人和新人民軍戰士不屈不撓。”
“我們為保衛貧苦大眾的利益而戰,建立基層政權,並為最廣大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提供服務。”
“在最廣泛的範圍內,我們實施了最低限度的改革方案,包括降低稅率、控製利率、廢除高利貸、提高農民工資、提高農產品出場價格、提高三大產業產值。”
“而在凡是可能的地方,都實行了最高限度的改革方案,爭取各種形式的國內外支持,構建堅不可摧的統一戰線。”
“如今,新人民軍的武裝力量有十幾萬人,在全國範圍內接近二十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