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就是對楚家太過寬厚,才放縱了他們的狼子野心!”
楚雨俏看著戰戰兢兢說著的吟霜,心瞬間跌入穀底。
這一刻,她總算懂得,何謂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她如蒲草,如何對抗天下之主的雷霆?
楚雨俏失魂落魄地回了鳳鸞宮,隻覺仿若由根無形的繩勒在她脖頸上,隨時間一點點收緊。
楚雨俏冥思苦想,給楚父捎去信。
……
“爹爹見字如晤……如今多事之秋,望父親勸誡族人謹言慎行,女兒在宮中一切安好,立後之事勿要再提。”
蘇震天念完,看向立於身側的大太監餘逢,如閑聊般問:“你說,她這封信有何深意?…
餘逢低下頭賠笑:“貴妃娘娘品性高潔,奴才庸碌,不敢妄加揣測。”
蘇震天唇角譏諷一勾:“品性高潔?她也配?”
殿內頓時死寂一片。
第4章
楚雨俏將那封信送出去之後,心裏總算是安定了不少。
她爹爹見著信後,自會審時度勢。
等到入夜,蘇震天便來了。
前世,蘇震天每回來鳳鸞宮,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的,他說,隻有在她這,才能得片刻安寧。
楚雨俏因他這句話開心了很久。
可自從昨日見過蘇震天從沈知竹那裏出來的樣子,楚雨俏如今,唯有心涼。
蘇震天沒發現她的異常,自然的端起茶杯,說起了事。
“雨俏,秋獵之日,朕準備讓後宮眾人都出去散散心,此事,你安排好。”
楚雨俏手一頓,輕聲道:“所有後宮嬪妃嗎?”
“自然。”蘇震天笑看她,“你遲早是皇後,此次權當練手,莫要讓朕失望。”
楚雨俏心一顫,剛要開口,目光落在蘇震天袖口上,突然愣住。
在他的常服上,一處不起眼的地方隱約繡著一株綠竹。
蘇震天注意到她的目光,自然挪動了一下手臂,那竹子便看不見了。
他岔去話題:“秋獵之後便快入冬,雨俏,朕今年想要一個繡著臘梅的香囊。”
楚雨俏回過神,望著蘇震天與以往一般無二的模樣,也揚起一個如往常般嬌媚笑容,甜甜應下。
次日。
楚雨俏用過早膳,吟霜拿來針線籃子,討好道:“娘娘,奴婢去針線局找找臘梅花樣,一定能讓陛下對您刮目相看!”
楚雨俏一怔。
她最怕疼,學女紅時自然不上心。
針尖紮進指尖,她眼睛都疼紅了,但隻要看見蘇震天露出的笑意,便覺得值得。
可如今回想,她做的東西蘇震天總是掛在最顯眼的地方,但他的裏衣卻刺的是綠竹。
如今想來,原來這些她忽略的地方,處處藏著蘇震天對另一個女人的愛重。
楚雨俏隻覺空氣驟然稀薄,讓她呼吸都困難起來!
她瞧著那針線籃,突然拿起剪子,一剪一剪,將裏頭的東西都剪碎開來!
“娘娘,您這是做什麼,可莫要傷著自己!”
吟霜被她的舉動驚住,反應過來後趕緊衝上來從她手裏拿過剪子。
楚雨俏喘著氣,心裏卻覺得痛快,但痛快之下,卻是更深重的痛苦。
香囊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自己對蘇震天來說,又何嚐不是如此?
楚雨俏站起身來,重重吐出一口氣:“這香囊本宮不繡,你隨我出去走走。”
鳳鸞宮外便是禦花園。
楚雨俏走了很久,心中的鬱結也散了一點。
她拐了個角,卻直直對上一張清秀幹淨的臉。楚雨俏一怔。
沈知竹趕緊行禮:“給娘娘請安。”
楚雨俏此刻心情很是複雜,但她還是開口:“起來吧。”
沈知竹站起身來,一抹溫潤陡然晃在了楚雨俏眼中。
那玉佩,好生眼熟。
楚雨俏心中一窒。
她入宮的第一年,蘇震天將一枚玉佩拆二,龍鳳各一,與她一人一塊。
他說:“雨俏,此玉,便是朕與你的定情之物。”
楚雨俏下意識撫上胸口,她視若珍寶掛在頸間的溫潤玉佩,此刻卻陡然浸滿寒意。
涼透全身。
就算再不懂玉,她也看出來自己胸口這塊,不過是沈知竹身上那塊玉的邊角料。
許是楚雨俏沉默太久,沈知竹有些站不住了。
她福了福身子,輕言細語的開口:“娘娘,妾身告退,免得擾了娘娘雅興。”
楚雨俏回過神,嘴角扯出一個嘲諷笑意:“沈答應,你這話似乎在說本宮霸道專橫。”
“臣妾知錯!”沈知竹陡然變了臉色,連忙跪下。
楚雨俏靜靜看著她,半響,卻深吸口氣道:“退下吧。”
若是前世遇上這種事,楚雨俏絕不會姑息。
但如今的她,又如何敢對蘇震天的心上人動手?
楚雨俏心裏發苦,瞬間沒了賞花的心思。“吟霜,回吧。”
楚雨俏並未將這個插曲放在心上。
可當天晚上,蘇震天便闖進了她的寢殿。“嘭”的一聲殿門大開!
楚雨俏渾身一顫,對上蘇震天冰冷無比的眼:“你竟然因為一件小事便讓人跪到昏迷,誰教你如此跋扈的!”
第5章
蘇震天罕見的動怒,鳳鸞宮的宮女頓時跪了一地。楚雨俏這才知道,在她走後,沈知竹竟在禦花園跪了兩個時辰。
她心尖一顫,抿唇道:“臣妾沒有罰她下跪,陛下就隻聽那沈答應一麵之詞嗎?”
蘇震天眼眸微眯,語氣更冷:“無人說是你叫她下跪,沈答應是因為在禦花園中與你起了些許爭執,覺得得罪了你,怕的跪了兩個時辰!”
“若不是她昏迷不醒,朕還不知,你在這宮中竟如惡鬼一般讓人害怕!”
惡鬼二字,如同一柄重錘砸在楚雨俏心上,痛得她眼前一陣發黑。
她以往的確罰過宮妃,可那時蘇震天從不苛責,反而笑她罰的輕了震不住人。
而今日,‘受罰’的成了沈知竹,她就成了十惡不赦的‘惡鬼’了!
心髒處湧起一股劇烈的疼痛,楚雨俏此刻竟一個字都說不出!
蘇震天眼神轉冷。
“朕從前隻以為你是任性,卻不想你囂張惡毒到了這種地步,如今更是連承認的勇氣都無。”
“楚家就是如此教你女德女書的不成!”
‘楚家’二字如同一道閃電重重劈開了楚雨俏被疼痛填滿的心髒。
心中的痛楚霎時轉為寒意遍布全身。
楚雨俏立刻顫顫跪下:“臣妾知錯!”
“朕看你根本不知錯在何處,去太廟裏跪兩個時辰,好好思過!”……太廟透著陰冷。楚雨俏直直跪在那裏,寒意從蒲團下竄進膝蓋,逐漸蔓延全身。
她看著堂上滿滿蘇家先祖牌位,滿目荒涼。
她想她的確有錯,錯在不該對一個皇帝動了真心。
等楚雨俏從太廟出來,一雙腿仿佛不是自己的,疼痛鑽心。
等在門外的吟霜看著她蒼白臉色,心疼無比,急忙在楚雨俏麵前蹲下:“娘娘,步攆在外邊等著,奴婢背您過去。”
楚雨俏心裏一暖,也沒逞強,趴在了吟霜背上。
吟霜帶著擔憂的聲音響起:“娘娘,陛下雖然震怒,但隻要您肯哄,一定不會有事的,陛下最愛的就是娘娘您了。”
楚雨俏心裏一顫,望向漆黑的前方,輕聲道:“吟霜,一個人心裏可以愛很多人麼?”吟霜一愣。楚雨俏自嘲一笑:“或許,陛下的心意從來不在我身上。”
她心裏再明白不過。
蘇震天,就是要替他愛的女人出氣罷了。
楚雨俏被罰的第二天,宮中便知道她受罰的原因,頓時流言四起。
從楚雨俏入宮起,便獨占恩寵,可如今跟一個小小的答應對上,竟然會輸?!
一時間,不起眼的沈知竹立刻處在了風口浪尖。
就在楚雨俏聽到這些流言的當晚,蘇震天來了鳳鸞宮。
他坐在床邊拉住她的手:“雨俏,可有怪朕?”
楚雨俏看進蘇震天狀似溫柔的眼裏,心狠狠一顫,接著便似委屈似撒嬌的紅了眼:“臣妾……隻怕惹陛下厭棄。”
蘇震天無奈發笑:“若是朕厭棄你,又怎會將這絕品冰玉膏拿來給你。”
說著,他小心的撩開楚雨俏的褲腿,竟是親自給她上藥。
的確是絕品好藥,藥膏剛碰到傷處,疼痛便有所緩解。
蘇震天對她確實很好,甚至堂堂九五之尊放下顏麵親自給她上藥。
可楚雨俏喉間卻酸澀到發苦。
萬般寵愛,隻為推她給另一個女子做擋箭牌,蘇震天,你對我何其殘忍?
蘇震天將那白玉般的膝蓋上清淤揉去,隻覺順眼許多。
見楚雨俏身子僵硬,不由柔聲問:“怎麼,可是疼?”
楚雨俏身子前傾,靠近他懷裏,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體溫,心涼徹骨。
“陛下,傷口不疼。”
疼的,是心。
自這天起,蘇震天連續一個月都歇在鳳鸞宮。
宮中那些沈知竹得寵的流言,自是不攻而破。
後宮眾人嫉恨的目光再次釘在了鳳鸞宮中。
楚雨俏入宮多年,早已將這樣的目光不放在心上。
離秋獵隻剩半月時,她將名單整理好呈了上去。
晚上蘇震天便來了。
他帶著笑意進門:“雨俏,朕看過你列的名單了,很合適,不過這裏還有一事要讓你籌備。”
楚雨俏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蘇震天在她身旁坐下,道:“三日後,拓拔野入京,你準備一下。”
楚雨俏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窖。
拓拔野,統管塞外九部,也是前世的叛軍首領!
第6章
前世,她便是被拓拔野虜去後,被蘇震天下令射殺!
楚雨俏想起前世在拓拔野手裏的遭遇,身子不由一抖。
蘇震天看向她,關切的問:“怎麼了?”
他敏銳捕捉到楚雨俏的一絲害怕,眸間劃過一抹狐疑?
楚雨俏逼著自己鎮定下來。
如今並非前世,一切都有回旋的餘地。
她扯開唇角,道:“傳言說塞外蠻族飲毛茹血,臣妾想著,一時有些驚懼。”
蘇震天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別怕,有朕在,你隻要安心準備宮宴即可。”
宮宴二字砸入楚雨俏耳中,她呼吸一窒,腦海中瞬間閃過一段記憶。
前世,她唯一的妹妹楚流景,便是在這場宮宴上出的事!
楚雨俏垂下眼掩去眼中的驚懼,語氣堅定:“臣妾,定不負陛下所托。”
流景,這一次,姐姐絕不讓你出事!
三日後,拓拔野入京麵見天子。
是夜。
保和殿內絲弦陣陣,百官列於台下,觥籌交錯。
這是為歡迎拓拔野而安排的盛宴。
蘇震天坐在上首,楚雨俏就坐在他身旁,一襲宮裝,豔色無雙。
她身旁擺著一張小矮桌,嬌憨天真的少女仰頭看她。
“姐姐,為何今天要讓我坐在此處?”
楚雨俏溫柔的看著她:“姐姐很想你,想多跟你呆呆。”
楚流景被她看的紅了臉,左右看了一眼,飛快的伸手勾了勾楚雨俏的手指,笑得可愛至極。
楚雨俏心中酸澀,她的流景,才十四歲啊。
她想起前世,流景嫌宮宴無聊出去透氣,卻跟旁人起了爭執,不幸落水,雖被巡邏侍衛救起,卻也失了清白,隻能與青梅竹馬的武侯世子退婚,委身那侍衛。
而在成婚當日,楚流景用三尺白綾,自盡於閨房之內!
不多時,拓拔野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
楚雨俏放在袖子裏的手猛然攥緊,心裏泛起陣陣寒意。
前世,誰都沒看出來,臣服百年的塞外諸部會有反叛之心,更無人想到,拓拔野能勾結內賊大膽行刺!
就在楚雨俏回憶前世時,朝蘇震天行禮起身的拓拔野也看清了楚雨俏的臉,眼中頓時浮起濃烈的驚豔之色。
他對楚雨俏向來隻聞其名,可如今見了,才知道這是個漂亮得能讓男人發瘋的女人。
拓拔野毫不遮掩自己的欣賞,讚歎出聲:“陛下好福氣!”
一瞬間,楚雨俏隻覺得猶如被毒蛇纏上,幾乎能感覺到蛇鱗上那陰冷滑膩的惡心感。
就在這時,蘇震天不悅的聲音響起:“拓跋首領,謹言慎行。”
拓拔野眼中的覬覦,蘇震天看的清清楚楚,一股怒意旋即在胸腔內燃燒。
“臣失禮。”
拓拔野回過神來,忙告罪,轉而將各種珍寶呈上。
一時間,眾人都忘了之前的插曲,大殿內驚歎聲陣陣。
楚雨俏卻興致缺缺,她感覺到衣角被人拉了拉。
楚流景小心翼翼道:“姐姐,我想出恭。”
楚雨俏隻得無奈喚來兩個宮女陪著她。
直到楚流景的背影消失,楚雨俏才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