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看咋著辦呢?”尚安業轉身問兒子,“你如今已是機房的掌櫃,我要先聽聽你的想法!”
“不去!”達誌答得很幹脆。“再想想!”尚安業耷下眼皮。
“那就送二兩官銀。”達誌見父親認為不妥,隻得改口道。
“再想想!”尚安業仍然沒抬眼皮。
“還少?”達誌心疼地叫起來,“難道要送他一個中錠?”
“對,一個中錠!”尚安業抬起沉鬱的雙眼,“記住,為工為商,切記不可惹官!明知他在敲你,也要認了,這叫忍!不會忍者不能成大事!你以後當掌櫃,遇事要三思而行才對,我幫不了你幾天了!”
達誌咬了牙,痛惜至極地重又打開櫃子,將一個中錠緩緩捧了出來……15
在廚房濯洗完第二日壽宴上用的雞鴨魚肉和諸樣青菜,草絨是累得連一點點氣力也沒有了,她從水槽前站起身時,幾乎就要暈倒。她扶著牆慢步向雲緯的睡房那裏走。她是雲緯平日使喚的女仆,就住在雲緯睡屋隔壁的一間小房子裏。吃過晚飯被管家叫來廚房幫忙前,她把女兒哄睡放在了床上,這陣子不知她睡醒沒有?被子蹬開沒有?想到這裏,她把沉重如鉛的雙腿挪得更快了。她剛剛走到自己睡的小屋門口,正要急急去推門時,一旁的暗影裏突然傳來雲緯的一聲低叫:“草絨,快來,給我洗腳!”“洗腳?”草絨扭頭一看,發現雲緯正站在睡屋門外,雙眼盯著自己。“你沒見我在廚房裏累壞了,你不會自己洗一次嗎?”本來就憋不住話的草絨這時著實有些火了,聲音挺高。
“那我要你這個女仆幹啥?”雲緯的聲音很冷,“難道要我去叫管家催你來嗎?”
草絨身子一顫,她知道管家是個打仆人不眨眼的家夥,自己來這段日子,已經挨過他兩次巴掌了。她不敢再強,隻得向雲緯的屋裏走。進到屋內,她刷洗過腳盆,兌好熱水、涼水,把腳盆端到雲緯跟前,便去捧過雲緯的腳來替她脫鞋襪,鞋脫下來,她注意到雲緯沒穿襪子且雙腳紅潤,顯然剛剛燙洗過。“不是已經洗過了?”她仰臉問。
“洗過了我想再洗一遍!”雲緯坐在軟墊椅上捧了一杯茶喝,說這話時眼都沒抬。
草絨默默捧著那雙白嫩紅潤的腳,她知道雲緯這是故意在折騰自己。平日,洗衣服,她總說不淨,讓你重洗;掃地,灑水多了,她說地下太濕,灑水少了,她又說漲灰,讓你不知如何是好;鋪床,她說鋪得不平,讓你重鋪;疊被,她說疊得不齊,讓你重疊。她也曉得雲緯這股氣是衝丈夫溫保來的,有時就氣得在心裏把溫保罵了無數遍:你個狗東西做下壞事,讓我來替你受罪!
草絨剛把雲緯的雙腳放進水裏,卻見雲緯猛把腳抽出來叫:“水太熱了!想燙死我?”
草絨重新伸手去試水溫,正好,怎麼會燙了?但她不敢爭辯,隻好又拎來冷水壺倒些冷水。不想她剛把雲緯的腳浸進去,雲緯就又叫:“太涼!想冰死我呀?”以草絨的脾氣,她是真想同對方吵一架作罷,但一想到吵架後管家的巴掌,隻好又忍氣吞聲地重又去對熱水。熱水一對,盆裏的水眼見要溢,隻好又去倒掉一些。草絨原本就累得雙腿酸疼無比,經雲緯又這麼幾次三番的折騰,身上更是沒有了一點勁,待她終於把雲緯的腳洗好擦幹端水出門時,腳竟無了邁門檻的力氣,前腳勉力邁過,後腳尖絆上了門檻,撲通,草絨連人帶水盆一下子全摔在了門外。這一下摔得太重,草絨在地上滾了許久也沒站起來。雲緯先還坐在原處,冷冷地看著疼得在地上滾動的草絨,心裏恨恨叫道:挺累是吧?你沒有問問你丈夫當初搶劫別人時累不累?!但隨後,她還是坐不住了,緩緩起身上前去攙草絨。草絨的左臉、兩個手掌和膝蓋都磕出了血,呻吟著被雲緯攙進了隔壁的住屋。看著草絨臉上的血,雲緯不敢再抬眼去觸草絨那被淚水裹住的眼。雲緯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分,她每次折磨罷草絨,心裏總要起一股自責:你不該這樣對待這個女人,她並沒對你做啥子壞事,何況她還有一個女兒要照顧!但她卻停止不了這種對草絨的折磨,她心裏被氣恨填得太滿,她氣恨尚達誌,氣恨晉金存,氣恨栗溫保,可尚達誌不在身邊,她無法發泄那股恨;晉金存握著生殺大權,她不敢發泄那股恨;栗溫保找不到,她無處發泄那股恨。這些氣恨又不能總積在雲緯心裏,總要找一個發泄對象,於是草絨便被拉來充當這個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