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二十幕 中(一)(17)(1 / 1)

“承銀會告訴你的!大媽,再見!”姑娘很快地走到院門外,騎上了一個有兩隻輪子的閃閃發光的東西,像來時一樣突然地消失在了暮色裏。雲緯小心地展開姑娘交給她的那個紙條,見那上邊隻有小小的兩個字:“可行”。可行什麼?什麼可行?雲緯盯著紙條久久地發愣。

雲緯原以為要到許久以後才能把紙條交到承銀手中,因為承銀一向是十天半月才回來一次。未料當晚的半夜時分承銀就敲響了屋門,而且進屋就問:“娘,後晌有沒有人給你送來一個紙條?”雲緯方明白了那姑娘和兒子是早有約定,遂把那個紙條交給了承銀。見承銀看後麵露喜色,雲緯忍不住開口問:“啥是可行?”

“噢,娘,是這樣,”心情顯然很好的承銀破例地向母親解釋道:“我們有五六個人要去延安上抗日大學,但由南陽到西峽的路上關卡重重,必須找人送出西峽境,所幸現在栗麗已經想好了護送的法子,明日後晌可以上路。”

“栗麗?是送紙條的那個姑娘?”

承銀點頭:“知道她爹媽是誰嗎?”

“誰?”

“她爹就是栗溫保,媽叫紫燕。”

“哦?”雲緯驚得退了一步,“栗溫保可是一直想抓你們!你咋敢跟她——?”

“利用!娘,你懂嗎?我要利用她的特殊身份為我們做事!百姓們不是常說:把東西藏到最顯眼的地方才最不容易被人找到?!我是在化名進入女師教書做學運工作時主動接近她的,她和她爹有些不同,她多少接受了我們的治國理論,她很單純!”

“和她來往可要小心,畢竟人心隔肚皮!”雲緯滿懷憂慮地叮囑。讓承銀與那姑娘成為一對夫妻的願望此刻已不翼而飛。

“這你放心,娘,我還有樁事想和你商量。”

“啥?”

“我想讓承達和這幾個人一塊去延安,他已經長大了,該到外邊去讀讀書見見世麵,再說家裏日子又是這樣難,有一頓沒一頓的——”

“胡說!”雲緯的眼瞪起來了,又顯出了年輕時的那份厲害。“承達就是餓死在我身邊,我也不許他出門遠走!”

“可我想去,娘!”一直站在旁邊傾聽哥哥和娘說話的承達這時走近娘,悶了聲說。“在家裏總吃不飽,出去興許能混個肚子圓;再說,我走了,口糧也給你省下——”

“啪!”雲緯的巴掌帶著嗖嗖的風聲落到了承達的臉上,五個紅色的指印像印章一樣蓋上了承達的右頰。

“那就算了,承達,你留在娘的身邊吧。”承銀不敢再堅持,急忙把弟弟往睡屋裏推。

“你一個人在外邊,就叫我操碎了心!兩個都出去,是催我去死嗎?告訴你,承達,你要敢走,我就把你的腿打斷!……”

承銀是雞叫二遍時走的。天亮後雲緯做好早飯去喊承達起床,承達翻身麵向牆壁粗聲說:“我想睡覺!”雲緯知道他這是賭氣,便無聲笑笑:“你娃子願睡你就睡吧,隻要你不出門瞎跑就行!”雲緯自己吃了飯,把承達的飯留在鍋裏溫著,便提了鋤頭上地鋤草。

雲緯由地裏回來時已是中午,見房門和灶屋門都鎖著,知道承達已經吃過飯,她估計他是去村裏找夥伴們玩了,就沒在意,開了鎖進了屋預備做晌午飯。飯做好還沒見承達回來,就到兒子平日常去的幾個夥伴家找,未料幾家人都說沒見承達,這讓雲緯有些意外,隻好仍回來坐在家裏等。飯自然是沒心吃了。一等二等,直等到太陽像兔子一樣鑽進西崗上的地裏,仍沒見承達的蹤影,雲緯才真有些慌了。莫非他一賭氣進城去了?得去找找,這個倔脾氣的東西!雲緯慌慌進了自己的睡屋想拿件衣裳就進城去找,忽然發現枕頭上放著一張白紙。誰放的?她拿起來隻看了一眼,身子就軟軟地滑到了地上。

重新把那張紙上的字讀完是在頓飯工夫之後,那會兒雲緯已經挪坐到了椅子上,不過她的神態在這短時間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頭發零亂,麵孔慘白,目光虛散。娘,我走了。原諒我偷偷跑去找哥哥他們那幫人,我實在是不想過眼下這種饑一頓飽一頓的苦日子了!我出去隻要能混出個名堂,一定把你接出去享福!娘,我知道你為把我養大吃了多少苦,操了多少心……憨貨!狗東西!你竟敢偷偷地走了!你知道到外邊就一定能吃飽?你明白不明白外麵的世道有多亂?你就不怕碰上災難?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樣給你爹交待?怨我呀,我該早把你交給尚達誌,交到你爹手中,讓他去管教你,那樣也不會有今天,說不定你這會兒正在尚吉利織絲廠幹活哩!盛雲緯,這全怨你!你總想等你堂堂正正嫁去尚家時再把承達帶過去,你可等呀?!不過尚達誌,也怨你!你不是說你要早來接我嗎?可你還拖什麼?是嫌我的年齡還不夠大麼?你可拖得好,把你的兒子拖跑了!說不定他會就此死在外邊,天呐,他是你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