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塊似的半個月亮把光灑在院中尚未融化的那層積雪上,使空氣更顯了幾分冷冽。雅嫻和綾綾、月兒都已入睡,院子裏靜得隻有卓遠自己的呼吸。
由於要操心學校裏的教學質量,平日《宛南時報》的社論一向都由他的幾個學生完成,他今晚所以要親自執筆寫這篇社論,是因為他耳聞目睹的兩類現象實在令他憂心。一類是政府對戰時經濟展沒有立法予以保障,致使工商業和農業的生產在嚴重的戰爭負擔下日見凋敝。誰都知道戰爭最終是雙方經濟力的較量,如果經濟展停滯,抗戰就會失去後勁。再一類是軍政權力機構官員們的奢侈**,盡管國土淪陷的消息伴隨著前線的槍炮聲不斷傳來,可南陽城裏的各家酒樓照樣是日日滿席,夜夜席滿,猜拳行令聲衝出酒樓的窗隙門縫,在大街上不停地滾動。在酒樓上舉箸端杯的,自然是文武官員和他們的親屬們。這種奢侈**行為不僅消耗著南陽城中本來就不厚實的經濟實力,更重要的是嚴重地渙散了民心、軍心。這幾日,報社不斷收到人們寄來的書信,對這種現象進行挖苦諷刺,其中一封信上還附了一副對聯,上聯是:槍聲炮聲碰杯聲聲聲入耳;下聯是:血水汗水撈油水水水相融。這兩類現象若不糾正,必然會使抗戰喪失後勁……
“卓遠哥,還沒睡?”達誌在院牆那邊的一聲招呼打斷了卓遠的沉思。他走近院牆問達誌:“咋也沒睡?”
“唉,”達誌重重歎一口氣,“光今天一天,就有四家上門要我資助和捐款,先是栗溫保的部隊,後是方城駐軍,再是宛西警備司令部,最後是專員公署。資助抗日我責無旁貸,但如此竭澤而漁令我實在心慌,照這樣子,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就無錢開工生產了。”
“我也正為這事著急呐,農村裏征集軍麥也是接二連三,桐柏等地的農民已是忍無可忍,幾次繳了征集軍麥人的槍。抗戰局勢如此嚴峻,再這樣下去勢必影響到戰爭大局,為此,我剛才在一篇文章中對政府建議:盡快立兩項法律,一為戰時經濟展法;二為戰時懲治**法。明日這文章就可見報。”
“當官的會采納?”
“如今不是說要開展新生活運動,提倡官員廉潔自律嗎?不是說要保護工農生產以利抗戰麼?但願當官的能想到我們民族的前途。”
“這種地方性法規如果立,哪個衙門來辦?”
“自然是專員公署了。眼下,我們不像西方那樣,有專門的立法機構;但總有一天,我們會建立一個多黨並存,立法、司法、行政三權分立的政治體製,使我們的國家和民族興旺達獲得堅實的政治保證。”
“啥時候,咱這些平頭百姓要也能真正參與選舉,來決定立啥法就好了。”
“會有那一天的,來得遲早而已。噯,對了,上回給你說的綾綾成家的事,最近有了進展,綾綾和範炯他們接觸了幾次,兩個人都還滿意對方。我想既是這樣,幹脆就在近日張羅著把他們的婚事辦了,也了卻了你我的一樁心事,如何?”
“由你定吧,卓遠哥,我說過她是你的女兒。”
“那就擇個日子行個婚禮,”卓遠揚臉向天望著同月亮嬉戲的雲絮,“讓上天看看,戰爭可以把人們的性命毀掉,但它毀不了人們對於幸福的希冀!……”
鄰居一隻攀越房脊的貓不知受了啥子驚嚇,突然驚叫一聲滾下了地,驚得卓遠和達誌都晃了一下身子……
南陽的男子入贅當女婿,稱為倒娶。倒娶與正娶在婚禮的程式上有很多不同。卓遠雖是開明人,但為了讓綾綾高興也為了讓達誌滿意,決定遵從這方麵的一切程式。
舉行婚禮的那天早晨,卓遠雇了一輛馬車,在車廂兩邊各貼了一個鬥大的紅字:“卓”,去將範炯拉到了自家門口。車在門口剛一停下,主持婚禮的男子就上前高聲喝問:來人是誰?範炯依規定大聲回答:卓家傳人。婚禮主持者又問:尊姓大名?範炯再答:卓炯。--從這刻以後,範炯就改姓為卓了。主持者再問:你今後若有兒女,將何以命名?卓炯依預先想好的話答:有兒名卓長武,有女名卓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