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捉弄人的心思和好奇心在這一刻已然消散了。

黎星忽然就有了些內疚。

他將扔在一旁的糖撿起來,自己吃了一顆,又塞了一顆到陸凜嘴裏:“糖很好吃的,很甜,以後我陪你一起吃糖。”

他的眼神亮晶晶的,神情是說不出的溫柔,微紅的臉頰仿佛帶著光芒,美得籠罩人心,令人沉溺其中,不願回頭。

這一次,陸凜本可以躲,但他沒有躲,而是從容的接下了那顆糖。

黎星乖乖埋頭喝藥,纖長濃密的睫毛顯得他難得的安靜溫柔,頸側雪白的肌膚看起來有一種如玉般的觸感。

陸凜細細看了一刻,麵無表情的垂下眼眸,無聲的含著嘴裏的梅子糖。

嘴裏的糖,很好吃,眼前的人,很香甜。

他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甜甜的糖裏包裹的,是劇毒。

但是,那時候明知道是毒藥,也還是吞了。

現在也一樣。

因為,糖的滋味真的很好,很令人心動,哪怕隻有這樣一刻,也甘之如飴。

“哢噠。”

黎星將藥碗放在一旁的小幾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陸凜低著頭,沉默著,一邊收拾藥碗一邊細看小幾上的木紋。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的說:“待你好了,陪我去看花海,好嗎?”

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句平靜而簡單的話下,是多麼的顫抖與忐忑。

然後他聽見,黎星歡快的回答:“好啊。”

平穩無波的邁出房門。

但手裏的陶瓷碗被他攥得極緊,指尖發白,手背青脈浮現。

方才,隻要晚走一步,黎星細看一下就會發現他情緒上的翻江倒海。

後背無力的靠在牆壁上,他閉上眼,有些按捺不住自己沉淪過快的心。

他一直很清醒,清醒的知道,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在仕途上,家族上,他該走太子一脈,延續陸家的傳統與清譽。

不該與男子糾纏,行分桃斷袖的歪門風氣。

在擇偶上,他應該選擇高門嫡女,托付中饋,綿延後嗣。

不該愛戀與他同一個性別的男子。

實在不該與之有絲毫牽連不清。

不該、不該、不該、實在是不該……

在理智上,他明白自己不該動心動情,沉溺於感情,隻會令人失去清醒和該有的理智,落得像他母親一樣的結局。

令人瞧不起,也令他自己瞧不起。

可事到如今,該做的事,他一件沒做,不該犯的禁區,他一步步踏進去。

他自小學的,被教養的,所遵守的一切,都不允許他去選擇這樣一條不屬於他人生的道路。

黎星是他規劃好的人生裏,唯一的變數,來得那樣突如其來,弄得他措手不及。

然而,那些也就罷了,可偏偏,他太明白自己,也太明白黎星是個怎麼樣的一個人。

就算是大不逆,違反家風祖訓,選擇一個男子做伴侶,也也沒什麼。

他自己的選擇,他自會擔著。

即便動心之人是男子,在情感上,他應該選擇一個明辨是非,理智穩重之人。

可那人偏偏是黎星,他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人絕非良配。

黎星輕浮,傲慢,嬌縱,貪婪,懶惰實非伴侶。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自動的排斥黎星,排斥這個亂其心者。

隻是,剪不斷,理還亂,越想避開,就越是避無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