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這片海,竟也不甚敢踏足了。
烏雲在積疊,天空的藍色在漸漸消散,離日落還有一個小時,今天看不見日落了。黑色的基岩上,海風不停撩撥著長發,總愛著飛去眼裏,或嘴裏,隻得時時擺弄。海風的味道何時竟也帶上了工業的刺鼻。
還記得前些年,在這灘塗上追些虛妄……
那天的風攜著海的鹹香,掠過耳畔,就以為風裏能聽到他的聲音。
足下的黑沙細軟,可以隨性赤腳踩著,沿著白浪,留下腳印,似乎可以覆他曾經的腳印就可以很開心。
好像可以穿過時間的縫隙,重疊上那些身影,回應那些遙遠的聲音。
夕陽的輝光,橙黃色在皮膚上流轉,幹燥了沾上的海水,留下白色鹽漬。竟沒有冬天的寒冷,隻是要小心被大浪拍濕了衣服。
而如今他就坐在旁邊,她不用穿過時光縫隙就可以聽見他的呼吸聲,一起一伏,隨著海浪呼嘯的節奏。
海灣已然毀了,空餘些浪的悲鳴,混黑的油裹挾著無處可逃的水,纏鬥拍打在灘上。剩半截的魚頭,滿身汙漬的海鷗撞進刺鼻的風……
看著死寂的暮光落下,海是黑色,天也成了黑色。
嘶啞的海鷗鳴叫,像是明天的太陽再不會升起,永墜黑暗。
“永墜黑暗……”
彼此都默契地沒有開口,千言萬語都被吞進了海裏,拚湊不出隻言半語。
躺在基岩上,閉了眼,任憑風在她身上碾壓。
如果不能愛些什麼,那總該恨些什麼的……她該恨些什麼,毀了這海灣的人,還是碎了她幻想的人……她該恨她自己,她撈不起海水裏的黑油,救不回窒息的海魚,抹不去海鷗身上的汙漬,對所有事情都無能為力,隻能看著他們奔向注定的命運。一切都糟糕透了,而她也不是那個拿著劇本拯救世界的人,隻是一顆隨時會被覆滅的塵埃。
隻能任憑著耳邊巨大的浪聲撕扯著她,將她扔進了記憶。
下雨了。
雨,
你肯定知道雨吧。
你仔細看過雨嗎?暴雨,陣雨,梅雨
垂直的無風落雨,還是斜著的風吹飄雨……
悶熱午後的強對流雨,還是冷空氣南下帶來的鋒麵雨……
天空呢?陰沉的還是亮堂的……
是黑雲壓城,還是灰灰蒙蒙……
樹呢?
葉片有沒有翻動,舊時的黃葉,新時的花,落了嗎?
路呢?積水了吧,是不是鞋頭總得沾上雨水,和上些稀泥……
“你看,今天的雲落在了傘上。”
忙忙碌碌的水泥小道,無人回答呢。
她回到了這裏。
這是哪一天……是哪一天似乎也不用大在意,每一天不都是這樣的嗎。
陰鬱的天,空餘些枯枝敗葉,在各色運動鞋底,吱呀亂叫。
四月天裏,已然是熱氣沸騰。落著小雨,更加一絲潮濕悶熱。抬頭罷,可瞧見那藍花楹。
這裏的藍花楹,可不是比不上那雲南的一路繁花長街。
藍色的,其實是些許偏紫的,
三兩簇粘在群綠的枝頭,
簌簌地晃動,簌簌地下落,
靜默,靜默,恍惚,恍惚
被雨擊落的花,隕在地上。
蹲下,她發覺自己拾不起殘花。運動鞋透過她的手踏碎了它。當然,她是拾不起記憶裏的花的。
雨滴穿過身體,卻也得受著它的刺骨。
嘀嗒,嘀嗒……
雨漸漸小了。
路上的黃色,綠色,紅色,藍色的傘,陸陸續續收了起來,像那突然萎縮的花。
校服從頭頂回到了肩上。
發絲稍上細細的水珠是無所謂的。
成群的學生穿行,哪有什麼青春的浪漫青澀美好,都是假的罷了,為了滿足幻想編造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