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上海,冬天異常寒冷。

不過剛到十一月份,漫天的冰霜就覆蓋了老弄堂裏破舊的黑瓦。

遠遠看去,整條逼仄的巷子灰蒙蒙一片,伴隨著幾陣凜冽的寒風,陰森森的凍人。

“媽,我去上學了。”

留著齊脖短發的少女熟練地把沉重的書包套在厚厚肥肥的棉襖上,隨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根油條,咬了兩口就要往外走。

“等一下。”

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從廚房裏走了出來,一把扯下腰間的圍裙,噗噗拍打著身上,看都沒看少女一眼,語氣生硬地說:

“鍋裏有兩個雞蛋,你拿著路上吃。”

頓了一下,似乎發現這個舉動太過溫柔,於是趕緊找補一句:

“看在你最近成績有所進步,老師打電話表揚你,我這臉上總算有點麵子的份上,便宜你這個賠錢貨。

愛吃吃,不吃拉……”

“謝謝媽,我吃。”

少女甜甜的聲音帶著幾分笑意,親昵地抱了抱女人,然後開開心心地進了廚房。

“…………”林華鳳錯愕地愣在原地,冰冷的表情在她滄桑卻不失韻味的臉上一點點皴裂,向來沉寂如死灰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覺中有了亮光。

而這細小的變化,似乎從一個月前就開始了。

那天早上,易遙高燒不退,林華鳳借了隔壁老王的板車,推著她去了二裏外的小診所。

醫生給易遙打了兩管小針,又掛了五瓶吊水,林華鳳就把她拉回了家。

焦頭爛額地照顧了一天一宿,到了半夜,易遙才迷迷糊糊醒來。

“媽,不要走……”易遙死死地拉住林華鳳的手,淚眼婆娑地望著眼袋快要掉到臉上的母親,弱小可憐又無助地哭喊:

“媽,我愛你,你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林華鳳瞳孔一縮,心裏五味雜陳,低頭把臉上淩亂的長發撩到耳後,抬手拍了拍易遙的手背。

“別瞎叫,大晚上的,吵醒街坊鄰居,明天一早又要多看人的白眼。”

“嗯嗯。”易遙乖乖地抿緊嘴巴,眨巴著濕漉漉的眼睛楚楚可憐地看著林華鳳,鼻音糯糯地撒嬌,“媽,我餓了。”

林華鳳心口一軟,不再烏黑的眼仁劃過一抹心痛,鼻子莫名其妙開始不通氣。

她懊惱地推開易遙的手,仰頭薅了薅頭發,拆下皮筋重新纏了兩圈,隨意地把長發綰在腦後,起身背對著窄木床上的少女,不耐煩地罵了一句。

“賠錢貨就是賠錢貨,剩半條命了還會折磨人。”

說著,她撩開作為隔間的簾子,大步走進了廚房,手腳麻利地為她口中的賠錢貨做了一碗香噴噴的麻醬拌麵。

從那以後,林華鳳開始全方位多角度地受到了易遙的“衝擊”。

“媽,我會努力學習,天天向上,賺很多很多錢養你,以後你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媽,這是我新買的毛巾,你一條我一條,我們用完以後掛在我房裏好不好?”

“媽,我今天在路上撿了一個錢包,錢包的主人給了我一百塊作為感謝,都給你。”

“媽,這是我學做的菜,你嚐嚐,好不好吃?”

“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