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他把老和尚扛回了寺廟,老和尚一路上胡言亂語,說自己當年何等的威風,手舞足蹈的想要表演劍術,等到楊浩不耐煩的把他放下來,他又像在耍小孩子脾氣一般,在地上翻來覆去,拿著一根木棍,滿地打滾。
直到一條不知道從哪裏出來的野狗忽然來追咬他們,老和尚才被嚇了一跳,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一溜煙兒就跑了,速度之快,讓他都歎為觀止。
不過很快他反應過來,如果他要是跑慢了,怕是被這條狗咬的人,就是他了。
於是楊浩立刻也不要命的跑了起來,直到一刻鍾之後,老和尚在前麵停了下來,回頭看他,他愣了一下,也停了下來,回頭看去,發現那條野狗已經不在。
於是這一老一少,忽然相互對視一眼,笑了起來,這笑聲無比痛快,像是許多年前,兒時的他坐在山頭,望見天上那顆永恒不變的星辰,所自然而然散發出的那種喜悅,這是許多年來他已經再也沒有過的感覺,不是孤獨,亦不是悲哀,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就好像一個人坐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之上,遙望四周,空蕩蕩的一片,風一吹,整片草原如海潮,浪濤一般,他從來不是渴望孤獨的人,隻是孤獨選擇了他而已。天地浩蕩,河海奔騰,永恒不變的,唯有天上的那一顆星辰。
楊浩笑得腰都直不起來,趴在地上,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些什麼,隻是過往的一切如同過眼雲煙,仿佛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是誰,也忘記了他深深的仇恨,也隻有這一刻,他才能夠去選擇忘記。
或許到了明天,或許過了這一刻,他就得選擇去背負一些東西,一些責任,一些仇恨,這是他所選擇需要去背負的東西,或者說是這些責任和仇恨選擇了他,但在這一刻他可以放肆的笑,去無意義的笑,卻為了笑而笑。
“師父,你笑什麼?”
楊浩笑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詢問。
老和尚愣了一下,淡淡道,
“開口便笑,天天都可笑,能笑之人,為何不笑?”
“我懂了。”
楊浩眨了眨眼,隨後又歎了口氣,
“可惜了,咱們為什麼要跑,一條野狗而已,打死了,今晚就有口福了,你我都是武者,一條野狗,豈不是手到擒來?”
“佛祖說過不殺生。”
老和尚搖了搖頭。
“你不就是佛嗎,師父?”
老和尚一愣,忽然眼中閃過一道精光,隨後懊惱的一拍大腿,
“你說的對,是老僧著相了,正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老僧相信,吃了那野狗肉,是為他人化解劫難,可惜了。”
他也歎了口氣,手中拿著木棍,隨意的往身後一戳,那一瞬間,好似有一閃而過的淩厲鋒芒,不過又很快消失,讓楊浩隻覺得自己的眼睛看錯了。
兩人互相攙扶著,這樣慢慢地走回了靈妙寺的木屋,夕陽西下,兩個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到太陽將要落山,還未落山之際,兩個人終於走到靈妙寺外的木屋,微風輕拂,酒意漸消,楊浩扶著老和尚,他目光一閃,遙遙望去,忽然發現屋外的田地之上,竟然多了一道單薄的身影,看上去瘦瘦小小,有一種伶仃孤獨之感,如在山間的一株枯鬆,秋風掃過,落葉遍地,隻剩下幹枯的枝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