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去吃花酒,張伯駒和潘素相遇了。那時,張伯駒出任鹽業銀行總管理處總稽核,每年要到上海分行查賬兩次。張伯駒去上海,王韻緗本要跟隨,但是公婆不同意,因為王韻緗若去上海,必定要帶著幼子,公婆舍不得離開孫子。再說,王韻緗在天津,管理全家的家務和一切收支,她要是去了上海,家中怎麼辦呢?
男人遠走他鄉,妻子不在身邊,沒幾個男人會耐得住寂寞。若是個慣吃花酒的,更了不得了,譬如魚兒逢著水,想不搖頭擺尾興風作浪的確是難。
那次吃花酒,張伯駒撞上了潘素。張伯駒見著潘素,驚為天女下凡,才情大發,提筆就是一聯:“潘步掌中輕,十步香塵生羅襪;妃彈塞上曲,千秋胡語入琵琶。”這一聯不僅將“潘妃”二字巧妙地嵌入,而且把素有“潘妃”之譽的潘素比作王昭君,又將潘素善琵琶也概括進去了。張伯駒此聯一出,席上人人無不擊掌歡呼。
最開心的當然是潘素。她對張伯駒亦是一見傾心。
美中不足的是,此時潘素已是名花有主,國民黨的一個叫臧卓的中將和潘素已到了談婚論嫁的程度。在遇見張伯駒之前,或許潘素認為臧卓就是最合適的結婚對象,張伯駒一出,她知道自己錯了。知錯必改,決不滑入深淵。潘素立意跟定張伯駒。
臧卓豈肯善罷甘休?到嘴的肥肉豈能再讓她滑溜?臧卓將潘素軟禁起來,使她不能再和張伯駒見麵。潘素究竟隻是一個弱女子,無可反抗,終日以淚洗麵。
張伯駒在上海人生地不熟,情敵又是國民黨中將,若是硬拚,恐怕將惹出亂子。和朋友商議一番後,張伯駒買通了臧卓的衛兵,瞅著臧卓不在的空當,闖進潘素被軟禁的地方,拉起就走。張伯駒心中已有主張:“趕快回到北方,就沒事了。”
雖經一番波折,張伯駒和潘素到底在一起了。
張伯駒一生寫了不少詞,關於愛情的也有不少,但幾乎隻寫給一個女子,那就是潘素。
從張伯駒的詞中,不難體味出他對這份得來不易的良緣的慶幸和滿意。
婚後,張伯駒偕潘素登峨眉山,寫下:“相攜翠袖,萬裏看山來。雲鬢整,風鬟豔,兩眉開,淨如揩。”每逢佳節良辰,張伯駒亦總是有詞贈與潘素,尤其每年元宵,恰逢潘素生日,張伯駒更為動情,他曾寫道:“明月一年好,始見此宵圓。人間不照離別,隻是照歡顏。侍婢梅花萬樹,杯酒五湖千頃,天地敞華宴。主客我與汝,歌嘯坐花間。當時事,浮雲去,尚依然。年少一雙璧玉,人望若神仙。經慣桑田滄海,踏遍千山萬水,壯采入毫端。白眼看人世,梁孟日隨肩。”
在這首詞中,張伯駒將他和潘素比作梁鴻與孟光,不但要舉案齊眉,更要“日隨肩”,這真是隻羨鴛鴦不羨仙了。
元宵節送與潘素的詞,張伯駒還寫過很多,比如:“年年長願如今夜,明月隨人一樣圓。”還有:“齊眉對月,交杯換盞,猶似當年。紅塵世上,百年餘幾,莫負嬋娟。”再如:“白頭猶覺似青春,共進交杯酒一巡。喜是團圓今夜月,年年偏照有情人。”
即使是在二人結婚四十多年後,年近八旬的張伯駒去西安女兒家小住,與老妻暫別,仍然寫下深情款款的《鵲橋仙》送潘素:“不求蛛巧,長安鳩拙,何羨神仙同度。百年夫婦百年恩,縱滄海,石填難數。白頭共詠,黛眉重畫,柳暗花明有路。兩情一命永相憐,從未解,秦朝楚暮。”
紅豆江南留夢影
身為女子,溫柔賢淑必不可少,但能做到獨立自強的,卻並非每個女子都能。尤其舊社會,要女子獨立自強,豈是易事?潘素則能。
潘素在風月場時,對繪畫隻是粗通,嫁給張伯駒後,張伯駒為她聘請名師,請朱德甫教她畫花卉,夏仁虎教她古文,後來又請蘇州名家汪孟舒教她繪山水畫,從此潘素專攻金碧青綠山水。在名師的指點下,潘素的才藝突飛猛進,又經過張伯駒、夏仁虎悉心栽培,內秀開發,作品更有了深度。她繪的山水,張伯駒、陳宗藩、孟嘉、傅增湘、謝稚柳等人留下了題記,字與畫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