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髏公墓的守墓人馬波爾信誓旦旦的說,周五那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下起的雨裏,摻雜著血化作的雨滴。

他辦事不牢靠,愛喝酒,到深更半夜的時候,正是他酩酊大醉的好時光。因此他從碎嘴裏說的話,誰都不信。

世道亂,什麼古怪的謠言都聽得到,妖魔鬼怪在人間出沒,四處作惡,好像每個人家都曾經被此困擾:有人家裏鬧鬼,有人家裏上吊,有人家裏失火,有人家裏從此悄無聲息。

可第二天早上醒來,街坊領居開門一看,大夥兒不都還活的好好的嗎?也沒見著誰少了指頭,缺了眼球,掉落了牙齒。

但如果讀者有雅興的話,大可以漫步出遊,出了波特爾小鎮,沿著通往骷髏公墓的道路慢慢行走,大約一公裏遠的地方,讀者自然會發現一隻殘缺不全的新鮮屍體。

屍體被動物啃食過,手上缺了四根手指,兩顆眼球被生生挖出,嘴角被扯去一大塊肌肉,露出兩排殘缺不全的牙齒,肚腹上開了個大洞,可以看見裏麵塞得滿滿當當的內髒。

鮮血已經流盡,但屍體並沒有腐化,這人死了還不到一個晚上。

鎮上的人們會認出來——這是鎮上臭名昭著的無賴、地痞流氓中最令人生厭的惡棍,那個被人們喚作迪克的大塊頭。

他一定是在酒吧與人喝酒,一直喝到酒館打烊。他被酒精衝昏了頭腦,與狐朋狗友們打了個比試膽量的賭約,於是在漆黑的夜晚,冒著傾盆的大雨,摸索著往骷髏公墓的走去。

走到半路的時候,這個蠢貨竟然在大路旁邊睡了起來。

於是,他被在野外出沒的野獸盯上,在睡夢中成了那野獸的美餐。

人們唏噓了好一會兒,心裏卻都有些幸災樂禍,倒不全因為這人在鎮上不受歡迎,更主要的原因卻不能宣之於口——

倒黴的是旁人,而不是自己。

這就是人類在靈魂深處隱藏著的陰暗,平時隱而不露,可一遇到事故激發,這些齷齪醜惡的念頭就會在心裏蠢蠢欲動,如果我們有夢神俄尼裏伊般的神力,可以窺見人的夢境,我們也許可以對此初見端倪。

誰都沒有留意,這屍體周圍散落的鮮血,似乎有些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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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波特爾小鎮上的瘦美人酒館裏,傳來了魯特琴淒美的旋律,伴隨著吟遊詩人信口胡編的歌曲,他唱到:

”她飄飄蕩蕩,搖搖晃晃,來到舞會之中。

手裏捧著罌粟花的花束,高高抬著她的頭顱,仿佛她是個活人一樣。

我從沒見過如此纖細的美人兒。

她穿著華服,脖子上圍著血色絲綢,披著酒紅色的披風,穿著黑色的天鵝絨禮服。

她的眼神深邃幽遠,注視著眼前正在翩翩起舞的人群。

她嘴角帶著笑容,嘴唇是如此的鮮紅。

隻是她這妝容卻似乎有些瑕疵,因為有一條紅色的水滴,正從她嘴角滑落,

就好像迷途的羔羊一樣,離開了羊群溫暖有力的庇佑,正朝著凶險殘酷的世界走去。

蠟燭在風中飄搖明滅,似乎就要熄滅,她的眼中隱隱現出紅光,就好像盯著獵物的食肉野獸一般雀躍而沉著,

風伯作惡,帶來一陣狂風,終於將舞會中的蠟燭全都吹滅。

人們驚慌起來,尖叫起來,卻趁機大膽作惡,袒露身軀,肉體交融,享受片刻的魚水之歡。

他們在潘神的催眠下,即將陷入狂歡的癲瘋之中。

誰都沒留神:那位不速之客,不請自來的骷髏女士,也在享受著另一番景象的狂歡。

她正在吸著血呢!

黑暗許久沒有過去,而舞會上的活人在一個個消失。

他們在享受極樂的同時,也在邁向生命的歸宿。

這難道不是上蒼的恩賜,諸神的慈悲麼?

別了,我尊貴的、完美的、令人垂涎的骷髏女士。

別了,我那卑微而下賤的兄弟與同類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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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們向讀者細細描繪一番這位吟遊詩人的樣貌吧,因為如果諸位讀者尚未留意,這位吟遊詩人,恐怕就是今後將要陪伴我們,直至故事結尾的主人公。

他還是個孩子,大概隻有十四、五歲的年紀,戴著一頂藍色的三角帽,帽子遮住了他亂糟糟的金色頭發。他眼神坦蕩而清澈,容貌俊朗,膚色白皙,時不時露出調皮的笑容。盡管他還是個幼小的孩子,可卻由於長期浪跡街頭,因而流露出與他年齡不符的滄桑和成熟。

他穿著一身棉絨的綠色長袍,長袍外又罩著一層灰綠色的半袖衫,腰上係著一根黑色的皮帶,皮帶上掛著幾個兜套,上麵拴著瓶瓶罐罐,全都是裝著藥水的小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