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耳朵可以聽見聲音,但眼睛卻看不清東西,正如所有剛剛來到世上的小生命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他周圍的環境有些太吵鬧了。
吟遊詩人在歌唱,不是一個詩人,而是整整一個樂團。魯特琴、豎琴、七弦琴、橫笛、豎笛、風琴、甚至還有大提琴和小提琴,這些優美的樂器聲交織在一起,彙成一條樂曲的河流傳入了他的耳中。
還有其他的聲音,那是年輕的女人在**,粗魯的男人在喘氣,癡情的少女在嬌笑,耐心的青年在低語,年邁的老人在閑聊,廚房的廚師在燒菜,當然還有動怒的爭吵聲,激烈的打架聲,文雅的念詩聲以及鮮血飛濺和刀劍相交的殘酷的聲音。
他並沒有睜開眼睛,但隱隱約約卻能勾勒出他所在的世界的樣子。那是一個豐富多彩的世界,充滿著各式各樣的巨大的人類,他自己在這些人類當中顯得渺小而孱弱,如果沒有他們的慈悲,自己連一天都活不過去。
他被人抱了起來,塞到一個溫暖的懷抱裏,他辨認出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她似乎非常疲勞,還沒從劇烈的辛苦和疼痛中恢複過來,整個人在不停的顫抖,聲音中卻充滿欣喜,她說著他聽不懂的話,但他卻從她的聲音中辨別出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她叫自己史德。
史德對她報以了燦爛的笑容,這讓女人發出驚喜的尖叫,而在一旁幫助她的那個老婦人也發出了一聲喝彩,於是史德知道自己的笑容對她們而言是一件不同尋常的事情,於是他笑得更加歡了。
史德的母親是在一個妓·院裏將他養下來的。當時正是妓·院裏最熱鬧的時候,熙來攘往,人群如同奔騰的江河一樣流動個不停。她的母親名叫米爾沙,是妓·院裏最受到歡迎的女人,她長著一頭卷曲的黑色長發,豐滿的嘴唇,苗條卻又豐腴的身材,動人的眼睛似乎會說話——她的目光可以直達人的心靈,就好像能直接與別人的靈魂對話一樣。
但當她察覺到自己懷孕之後,她不再去見其他的男人了,而是用自己存了幾年的錢在妓·院裏租了一個小房間,並請了一位保姆照顧自己,她的人緣很好,妓·院裏的所有姑娘都肯抽空來探望她,為她帶來水果和零食,還有不少花哨的小禮品。
她的房間並不安靜,因為妓·院的聲音恰好在這間屋子交彙,於是自從在娘胎中的時候,史德利歌爾就沒有一天不被這些聲音所包圍,他並不覺得吵鬧,反而想竭力聽到這些聲音,甚至為這些聲音模模糊糊而大發脾氣。他似乎在靠這些聲音打發日子,如果讓他呆在靜悄悄的地方,隻怕他會狠狠的從裏麵踹她母親的肚子。
就是在這樣熱鬧的環境中,史德來到了這個世界上。
這家妓·院並不是針對窮人或是平民所開的,它招待的對象都是那些達官貴人,上至君王,下至宮廷侍衛,無一不是有些身份的人。因此它的內部裝修豪華,姑娘一個個兒都非常漂亮,而且經常有吟遊詩人們組隊過來進行演奏,為客人和姑娘們奉上優美動聽的合奏。
史德在這兒一直長到六歲,但他從三歲起就開始跟在吟遊詩人的身後東跑西跑了,他光著屁股追著他們,當他們正正經經演奏時,他聚精會神的趴在一旁聆聽,當他們開始演唱起詩歌來,他會在一旁哼著他們彈奏的曲子來伴奏。因為這個小聽眾在一旁捧場,這讓詩人們產生了非同一般的自豪,因為他們覺得自己的音樂就連無知的幼童都能吸引。而且當這個孩子出現在他們身邊時,拋灑賞錢的客人會更多一些,詩人們由此以為,這個孩子會帶來非同一般的好運,就好像護身符一樣靈驗,於是他們樂得讓史德留在他們周圍,非但不攆他走,還會興之所至的教他一些樂器的演奏方法。
令人驚訝的是,史德很快就掌握了所有樂器的彈奏方法,甚至比他學會走路和吃飯更加輕鬆。雖然他還不很熟練,而且缺乏必要的技巧,但他卻能夠將聽過的曲目準確的演奏出來,他壓根兒就不用樂譜,記憶力好得驚人,能夠將每一個音符和節拍都演奏的分毫不差,於是詩人們轟動了起來,他們想著法兒考驗史德的音樂天賦,在某一首史德已經掌握的曲子中變換一兩個音符,在某一次演唱中加入一兩個顫音,然後讓史德跟著他們重複一遍,但這根本就沒有對史德造成任何困擾,他精準的像是國家最準時的鍾表,總能原封不動的將前一個人演奏或是歌唱重現出來。
詩人們嘖嘖稱奇:“這是個天才,也許是有史以來最聰明的吟遊詩人,他應該出去走走,去見識廣闊的天地,當他的心胸變得開闊的時候,天知道他將寫出什麼樣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