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大隊時他累積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堆壓太多紛雜的情緒想與人分享,可真正來到故人所在的地方反倒不知道怎麼說。
和軍隊被外部形勢推著走一樣,他們都被無形的東西推著向前,可是走得太遠,走得看不到其他人,走得有些惘然。
黎景真醉過頭了,所以他能肆無忌憚地落淚、顯露古井下的波瀾,他靜靜淌淚,高城無奈地擦了一遍又一遍。
“你、你在我麵前掉貓尿是不丟人,但沒必要跟開水龍頭一樣,你自己數,數……數我給你抹了多少水兒!”
“黎景真,你是個軍人,軍人要頂……頂天立地、堅如磐石,把、把你眼淚擦幹淨嘍!”
“那是……燈泡太刺眼……”
睜眼瞎話讓高城啞口無言,磕巴半天吐不出一個字,可燈泡再刺眼他也沒見誰被照得十分鍾止不住啊!
黎景真醉得手軟腳軟在地上蠕動,隨後一頭紮進他肚子上玩賴。高城就手摸著柔順的頭毛,從頭順到脖子,再捏捏耳朵捏捏臉。
“真是,你醉了原來是這副德行,準備水淹大草原啊?”
白煙嫋嫋升騰,在帳篷上彌散開來,融入整室氧氣裏,高城把煙蒂扔進啤酒蓋兒,臉上猙獰的長疤和眉毛一起皺巴著,“別撒嬌,你受刺激了?叛逆期了?傷春懷秋了?”
都是或都不是,黎景真已經看不見、聽不見了,酒精浸潤神經末梢,他感覺自己在天上飛,隨風的角度四處飄搖。
右手艱難地抬起勾住高城手指,他的聲音已近呢喃,高城縮括起腰才聽到,“連長,高城……高城哥,抓著我,我不想飄走……”
高城的心倏忽化了,在外受了刺激回家找安慰,這算是長進還算是沒長進?
他的手抬起,僵在小桌前半天又落回來,輕輕攥著黎景真的手指搖晃,“那行唄,我抓了……一直抓著你。”尾聲輕到聽不見。
外訓的住宿條件很難形容,好在所有人都習慣了,高城有一個簡易折疊床,整理完鋪蓋後把黎景真搬上去,他自己揭了指揮車的墊布在地窩子湊活。
草原的風淒冷呼嘯,遠山比夜還黑,穿過簾上透明小口,暗影像不斷行進的鋼鐵洪流,高城在腦內給他的想象配上數不清發動機震響的合奏,草原上空的風嘯慢慢成為陪襯的低吟。
打破低吟和震響的是一聲悶響,是皮肉筋骨撞擊的聲音,高城翻了個身查看。
好麼,黎景真從床上掉下來了!
他重新把人搬上去,沒等睡著,沉甸甸的人體又咕嚕嚕滾下來。
重複幾次,高城急得繞床轉圈,他想大吼,可他娘的手下的兵不能給吵醒了!
想到自己非讓黎景真喝個夠,高城直拿掌根磕腦殼,這哪是整這小兔崽子,他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舒服!
將人放在地上,他叮叮當當到處亂滾,躺在床上,他滴滴咚咚地往下掉,沒法子,高城側躺在床上並把黎景真按在懷裏,雙腿鎖住他不安分的下半身。
……
天邊剛蒙蒙亮,營地裏已經有走動和拉號子的動靜,黎景真的生物鍾讓他即便宿醉也早早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