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是也弄了那個造型,我也是黑社會大哥,是吧?”
“嗬嗬,你要是弄了那個造型,到了東北,早被打飛了。”
“這麼彪悍?”
“就這麼彪悍!”
二狗同事說的這樣的行為在東北被定義為“裝社會大哥”或者“裝黑社會”,這也是裝逼行為的一種,屬於裝逼行為中獨辟蹊徑的一種方式,很另類。雖然不是很可恥,但是危險係數極高,容易被毒打。和趙紅兵交往的江湖中人忒多,看到吳老板這黑社會造型一點也不意外。
“我和沈公子認識兩三年了,經常聽沈公子說起你。”吳老板挺客氣。
“吳老板您以前總來照顧我們生意,敬你一杯。”趙紅兵說。
“我現在心髒不太好,喝不了酒。”吳老板婉言拒絕了。
沈公子聽到這話有點不高興,以前吳老板和市裏的領導在他飯店裏吃飯的時候,吳老板每頓至少一斤酒。
“嗬嗬,那不勉強,我先喝了。”趙紅兵一口把酒喝了。
“吳老板,以後您可真就是我們哥倆兒的老板了!”沈公子說。
“小事兒,小事兒,包給誰包不是包啊。你辦事,我放心。”
“多謝吳老板了。”
“紅兵你是大哥,我早就聽說過,你們全市誰不知道你趙紅兵啊。嗬嗬,以後我有事兒還真得麻煩你。”
“吳老板,以後有事兒盡管說。”
一個小區十四幢樓的防水防漏的工程就這麼輕易地被毫無工程經驗的沈公子和趙紅兵接下了,天下真有這麼好的事情?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吳老板走後,趙紅兵對沈公子說。
“他是看中了你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名氣,說不定以後有什麼拆遷之類的事兒要找你。”沈公子說。
“我也沒必要非答應他吧?事情一碼歸一碼。”
“那倒是。”
從那天起,趙紅兵和沈公子開始著手工程的事兒了。趙紅兵出獄大概一個月後,李武從省城回來了。
李武在進監獄前沒什麼名氣,純屬小混子。趙紅兵、張嶽、李四等人在外麵連番惡戰時,李武在監獄裏服刑。但李武出獄以後,卻馬上成了江湖大哥。
為什麼李武能一出獄就成為江湖大哥?二狗認為其原因有三:
一、李武起點忒高:江湖中人都知道,李武是趙紅兵、張嶽這兩位江湖大哥的把兄弟,十多年前這些人是一起出來混的。
二、李武打架未必是個好手,但混社會絕對是個好手,他十分懂得利用好自己和張嶽、趙紅兵的關係。
三、在把社會知名度轉化成金錢這一點上,李武比趙紅兵和張嶽都強。李武出獄以後馬上網羅了一批小兄弟,時而混在當地,時而混在省城。他和省城的一些黑社會大哥也有不錯的關係。
李武這次回來,就是和省城的一個社會大哥一起做“生意”。做這個生意,李武沒有足夠的把握,他需要找張嶽。李武雖然也是社會大哥,但是他畢竟生活在張嶽的陰影下。張嶽手下猛將如雲,個個都是抄起刀就敢殺人的主兒。李武的手下多數是些小混子,一群烏合之眾,裝裝門麵還可以,但真要是辦事兒,多數都是窩囊廢。
李武要做的生意是買車,花大價錢買從當地開往省城的大巴。
車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交通線。當時,當地開往省城的大巴大概有三十幾輛,每個大巴都需要交“線費”,也就是交給交通部門一定數額的錢,獲得在這條線上載客的權利。這個線費的價格年年都不一樣,以前買的通常比較便宜,但到了20世紀90年代末,已經被炒到了幾十萬。但即使是願意交幾十萬,也很難獲得交通部門的批準。
李武要做的生意就是:和省城的大哥一起,花高價買下所有從當地到省城的大巴和線路,壟斷從當地到省城的公路交通。壟斷後,每張票價格上漲一倍。李武沒多少錢,“合夥”做生意的本錢就是要把當地這些車主全搞定。
比如:車主A當年花了60萬買了車和線,李武花75萬買。
但即使是李武願意花這麼多錢,人家車主也不願意賣。一家老小就靠著這車吃飯呢,賣了這車去哪兒找這麼好的生意去?再者說,你李武出75萬雖然很多了,但是車加線100萬也能賣出去,憑什麼非得賣給你?當年什麼生意都是賠的多,搞運輸還算是好的。
千萬別小看這些大巴的車主,更別以為這些大巴的車主個個都是善男信女。這幾十個大巴的車主,可以說個個都不是善茬。常年跑客運的,和社會上的人多少都有些來往。
李武真的沒本事讓這些車主乖乖地把車賣了。
雖然李武沒這本事,但是張嶽有。
李武認識的省城的大哥叫九哥,據說在省城相當有勢力。按勢力排行肯定是前五,光奔馳轎車就好幾輛,他手下的幾員幹將幾乎個個手上都有人命官司。
李武給九哥引薦了張嶽。這樣的事兒,全市也就張嶽能搞得定,趙紅兵都不行。再說,趙紅兵也不能幹這事兒。
九哥看到新剃了個光頭、白淨消瘦、看起來斯斯文文的張嶽後點了點頭。
張嶽不像別的江湖中人一樣愛穿夾克衫和T恤衫,他最愛穿西裝,黑西裝加上李洋熨得板板正正的白襯衣,看起來格外精神。
“兄弟,這事兒得麻煩你了。”九哥捏著煙嘴,饒有興味地看著張嶽。九哥當時起碼40歲了。
“九哥客氣了。李武和我是從小一起玩兒到大的兄弟,這麼久了沒求我辦過事兒。這次既然他張口求我了,那我肯定得盡力。”確實,如果不是李武求張嶽,張嶽肯定不幹這事兒。擺在眼前的絕對是塊硬骨頭,張嶽比誰都清楚。
“以後這事兒成了,算你一成的股份,怎麼樣?”
“嗬嗬。”張嶽笑了,張嶽生財的路子很多,而且很野,還真不缺每年多賺這幾十萬塊錢,“這事兒很麻煩。”
“兄弟,有把握嗎?”
“不敢說。”
“有多大把握?”
“不知道。”
九哥以為張嶽不願意盡力。
“九哥,這樣說吧,如果這事兒我幹不成,那你也就不用再找其他人了。”張嶽笑了。
“哈哈哈哈哈,兄弟,你真是好樣的。”
“我盡力就是了。”
據說,九哥十分欣賞張嶽。雖然張嶽是江湖大哥,但卻沒有江湖中人那些愛說大話愛承諾的缺點,反而有禮有節,文質彬彬,像個讀書人。
而且,張嶽後來在這次事件中表現出來的狠勁兒和氣魄,實在是讓已經在江湖中闖蕩了20年的九哥折服。
九哥可以把李武當成自己的小弟,但卻從來不敢把張嶽當成他的小弟。
盡管九哥的財力可能是張嶽的幾十倍,而且年齡也比張嶽大了很多。對張嶽,九哥隻敢把他當成自己的朋友、合作夥伴,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後來,九哥和張嶽成了好朋友,幾年以後張嶽被捕,九哥曾經花大錢去撈他,但是張嶽犯的事兒忒多忒大,是省公安廳督辦的大案,九哥也是愛莫能助。
從那天起,李武就開始進行大巴“收購”工作了。
“擺不平了找我,沒事兒別找我。”張嶽對李武說。
李武從小就怕張嶽,張嶽對他說什麼都像是聖旨一樣。趙紅兵經常說李武小時候的一個笑話:張嶽大概11歲左右的時候和李武、孫大偉等人藏貓貓,藏貓貓的規則是不抓到最後一個不算完,孫大偉是抓的,張嶽和李武等六七個人是藏的。張嶽對李武說:你藏到女廁所去,大偉肯定抓不到你,我不叫你出來你別出來。李武真就躲到女廁所去了。孫大偉找翻了天,把所有人都抓到了就是沒抓到李武。找了一個多小時,實在找不到了,大家也都困了,就都回家睡覺去了,張嶽也忘了還躲在廁所裏的李武。結果,李武沒有聽到張嶽讓他出來的命令,在廁所裏一直待到了晚上十一點,直到李武的姐姐上廁所,才在廁所裏找到凍得瑟瑟發抖、已經蹲著睡著了的李武。
李武怕張嶽歸怕張嶽,但他在外人麵前還是很囂張的。
半個月的時間,三十幾台大巴,李武就已經“談”妥了二十幾輛。
剩下這十幾輛,李武搞不定了。
這十幾輛車中,有四台是同一個車主,還有三台是同一個車主,其他的幾台都是零星的個人車主。剩下的這些,都是硬茬子,大概有五六個。
三四台大巴,身價至少有二三百萬,在當地,可以算是有錢人了。盡管這些錢現在拿到上海買不了一個普通的100平米的公寓,但在當地已經可以呼風喚雨了。
第一個明確表示絕對不賣大巴的人是老古的親弟弟,他們家有四台大巴。
老古是誰?老古是在張嶽和趙紅兵第二次入獄時在當地崛起的一個大混子。正所謂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成也忽焉,其亡也忽焉。老古雖然是“新”崛起的,但是他卻是個老混子。按年齡來說,老古應該是和劉海柱、李老棍子這些人是平輩的,但是在20世紀80年代,老古卻始終沒混出頭,他成名是在1995年出獄以後。
二狗從小就認識他,當然了,他不認識二狗。二狗認為此人最大的特點就是不知深淺,不知自己有多少斤兩。二狗在五六歲時,經常可以看見老古在當地的東風影劇院門口跟人打架。那時候的老古梳著和李小龍一樣的發型,但是後腦勺的頭發還比李小龍的長一點,據說這發型叫狼尾。老古身高至少有180厘米,皮膚的顏色是古銅色,眉宇之間還真有點李小龍的意思,看起來挺結實的。
二狗記得很清楚的一次是在東風影劇院看《少林寺》,那天老古又在影劇院門口跟黃老邪等人打起來了。
人山人海的電影院門口,老古等三四個人被手持軟劍的黃老邪帶著四五個人追打。黃老邪的軟劍雖然殺傷力很小,但是黃老邪把軟劍舞得密不透風,手無寸鐵的老古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幾個照麵過去,老古和他那三四個兄弟招架不住,跑了,一直跑到電影院門口的主席台上。
隻見老古衝上主席台後,順手抄起一麵插在主席台上的紅旗,高舉過頂,雙手揮舞著紅旗,十分有氣勢,大聲喊:“我是老古,我挨打了。兄弟們,幫我幹啊!”
20世紀80年代咱中國就這樣,遍地都插滿彩旗,想找一麵紅旗太容易了。當時把二狗給震了。我靠,我孔二狗聽說過過去戰爭中有旗手,怎麼現在混子打架也開始舉紅旗了?眼前這個老古得多牛逼啊?打架都搖上紅旗了,是不是馬上就開始擂鼓了?二狗對老古膜拜的念頭持續了不足30秒,就被事實無情地粉碎了。
因為這時,二狗聽見黃老邪在人群中大喊:“對,老五,就是那個舉紅旗的。削死他!”
老五和黃老邪一起衝到了主席台上。
剛剛掄著紅旗,喊人牛逼得不可一世的老古又被黃老邪和老五好一通毒打,滿臉是血,慘不忍睹。
他搖旗呐喊沒招來人幫他打架,卻招來了老五。
二狗印象深刻的是黃老邪在削完老古以後對老古說的幾句話,這幾句話是遞進關係:“你是不是認為你很牛逼?你是不是認為你舉著紅旗就很牛逼?你是不是認為你舉著紅旗我就不敢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