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噴子”鄭大牙(1 / 3)

趙紅兵的號雖然進了一個新人,但還是冷清,可黃老破鞋和王宇所在的號,是一天比一天熱鬧,主要原因,還是黃老破鞋進來了。

自從黃老破鞋進來以後,基本取代了王宇在號裏的位置,成了睡在三鋪的頭鋪。並不是他比王宇有個人魅力,而是王宇實在沒心情在這號子裏立棍,有黃老破鞋去管理這些嫌犯,王宇省心了好多。

黃老破鞋在這窮人雲集的號子裏簡直是超級大富豪,幾十塊錢點個菜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事。隻要是誰把他恭維好了,肯定能吃上好的。黃老破鞋每天都在聽好話,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現在就算是放黃老破鞋出去,他也未必願意出去了。

而且,黃老破鞋的談吐也越來越有大哥樣。

黃老破鞋對盜竊犯小劉說:“小劉,以後你出去跟我幹。”

“哎呀黃哥,三生有幸啊,我打架絕不退縮!”

“我不讓你打架,我讓你看衣櫃,鍛煉你的意誌力!別看你是犯了盜竊罪進來的,但我可相信你,我就是讓你看洗浴中心的衣櫃!”

盜竊犯小劉聽完做感激涕零狀。

然後,黃老破鞋再拍拍犯了重傷害罪的小張的肩膀:“小張,你也出去跟我幹吧。”

“黃哥,那太謝謝了,你讓我去看衣櫃,我肯定看好!我從小到大就沒偷過東西!”

“我不是要你看衣帽櫃,我是讓你管保安。你的性子暴,但是我相信你在我手下幹,肯定不會犯事兒。人嘛,就要量才適用。”

“那你覺得我能幹好嗎?”

“能!”黃老破鞋的回答堅定而果決。

此時,黃老破鞋發現強奸案主犯小李在用渴望的眼神看著他,說:“黃哥,你看我能幹啥啊?”

“你?”黃老破鞋沉吟了一下:“你,嗯,你去管小姐!”

“我操,他去?還不把小姐全強奸了!”號子裏的人都不懂黃老破鞋的用意。

“他不會,隻要在我這兒幹,他肯定能戰勝自己,戰勝心魔!”黃老破鞋說話擲地有聲。

聽到黃老破鞋這番話,號子裏的人開始鼓掌了。

王宇插了句話:“老黃,你覺得我能幹啥?”

黃老破鞋上下打量著王宇不說話,把王宇看得直發毛。

王宇說:“操,你倒是說話啊,你覺得我去你那兒能幹嗎?”

黃老破鞋繼續打量,似乎以前從來不認識王宇一樣。

王宇說:“你再看我,我摳你眼睛了。你快說我能幹啥啊!”

黃老破鞋的唇縫裏,蹦出了兩個字:“鴨子。”

號子裏笑炸鍋了。

王宇笑罵:“我操你大爺。”

黃老破鞋正色說:“真的,我早就想在洗浴中心裏上這個項目了,可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你,合適!嗯,你就是歲數有點大。”

王宇說:“估計第一個來嫖我的就是你老婆毛琴。”

黃老破鞋淡淡地笑了笑:“沒事,我對這樣的事看得很開,這都不算事。對了,以前我聽說你在廣東跑路時當過鴨子,有人在廣州的白天鵝飯店見過你和一個香港老娘們兒在一起,真的假的?”

“我操你!”王宇甩過了一個煙頭。

黃老破鞋嘿嘿一笑,躲了過去。

總之,隻要有黃老破鞋在,號子裏永遠也不缺話題,不缺笑聲。

直到有一天,一個小混子進來,三句話就把黃老破鞋聊沒電了。

這小混子一進來就說:“呦,這不是黃哥嗎?你的洗浴中心被砸了,你怎麼還進來了?”

號子裏的人都知道黃老破鞋是因為掃黃被抓,卻不知黃老破鞋的洗浴中心被人砸了。

黃老破鞋支支吾吾,說:“我也犯了點小事兒。”

小混子又說:“我知道你的兩家洗浴中心被衝了,可你咋還進來了呢?”

黃老破鞋驚了:“啥?我的兩家洗浴中心都被衝了?”

“可不嘛,現在全關門了。”

聽完這一席話,黃老破鞋心拔涼拔涼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家洗浴中心被公安衝了。不但黃老破鞋的心拔涼拔涼的,就連號子裏的兄弟們的心都是拔涼拔涼的,都心想:本來以為在看守所裏把出去以後的工作問題都給解決了呢,哪知道原來你黃老破鞋的洗浴中心已經完蛋了啊!

別人沒人敢說話,隻有王宇說:“黃哥,那我這鴨子這事……”

黃老破鞋強作歡顏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這都不算事。”

“這還不算事啊?”王宇說。

“這真都不算事,要是連關我十家,或許算事吧。”

黃老破鞋這句話還真沒有吹牛逼,盡管他的兩個場子被砸了,可他這些年積累下來的現金特別充足,隻要允許,他還真能開十家。不過從這天起,黃老破鞋說話不再像以前腰杆那麼直了,也不再輕易給人安排工作了。黃老破鞋多少有些消沉,號子裏的歡聲笑語也少了很多。

幾天後,一個人的到來,讓號子裏的歡聲笑語又少了很多。

這個人是老曾,剛剛養好傷的老曾。

有的人出現在大家麵前時,會帶來笑聲帶來快樂,比如沈公子,比如黃老破鞋,他們都是正能量,這樣的人身邊不會缺少朋友,總會成功。可有的人出現在大家麵前時,總會給大家帶來不快和煩悶,這樣的人都是負能量,他們不但自己成功很難,而且誰跟他們在一起誰倒黴。

老曾就是負能量,自從他進來之後,每天眼睛耷拉著往那一盤,也不愛說話。看著他那消瘦的腮幫子和青胡茬子再加上他那即將到來的死刑,大家都覺得有點瘮人。

由於王宇和趙紅兵所在的號子離得太遠,王宇開始時並不知道老曾和趙紅兵發生的衝突,他覺得老曾這人最終命運可能和自己有點相似,有點同命相憐的意思,倆人走得還算很近。後來,王宇知道了老曾和趙紅兵的衝突,本來按理說王宇該收拾他一頓,王宇也的確想過,可王宇覺得這個人也是個可憐人,而且已經受到了該受的懲罰。等著他的,就是死刑,這人已經到這份上了,王宇有點下不去手。

王宇下不去手,可黃老破鞋卻下得去手。

黃老破鞋說:“你怎麼誰都敢動呢?你膽子也忒大了吧?紅兵那是我多年的兄弟!今天算你倒黴,落在我手裏!兄弟們,給我打!”

小劉、小張、小李等人一擁而上,把老曾按在鋪上開始毒打。

王宇說:“行了吧,差不多就行了。”

黃老破鞋說:“他敢跟紅兵犯衝!你不動他我動他!甭攔我!”

說完,黃老破鞋親自上了,打得比誰都歡實。後來,還是王宇上去把他們都拉開了。老曾才出虎穴又入狼窩,嘴角又滲出了血絲,看樣子是受了內傷,蜷在鋪上一動不動。

黃老破鞋看樣子有些惱:“你拉我幹什麼?紅兵是你大哥,也是我兄弟!”

“他都到這份上了,你還跟他較什麼勁啊?再說,打也打了,差不多行了。”王宇說。

黃老破鞋看樣子兀自怒氣未平:“行行行,我給你麵子。但他別跟我犯衝,別的膽子我沒有,整死他的膽子我有!”

王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打老曾還幫忙拉架。後來幾天王宇自己明白了:老曾的眼神太像李四了。王宇不但幫老曾拉架,而且還特許老曾躺在鋪上休息。第二天,王宇給老曾定了飯。

過了幾天,老曾主動找到了王宇。

老曾說:“謝謝你幫我,我是爛命一條了,真沒指望著還有人能幫我。”

“啥幫不幫的,咱們倆命差不多。”王宇說。

老曾沉默了半晌,意味深長地說了句:“你是好人,你不會死。”

王宇慘淡地笑笑:“謝謝你,現在我看開了。”

老曾說:“好人是要長命百歲的。”

老曾說完走了。

王宇曾經也是個暴力分子,可他一直唯李四馬首是瞻。自從李四在前兩年性格開始變化,王宇的性格也跟著變了許多,不再那麼睚眥必報,甚至還有點以德報怨的意思。老曾自從得知了王宇和趙紅兵的關係以後,就以為自己肯定是完蛋了,可他萬萬沒想到王宇不但沒打他,而且居然還照顧他。老曾這輩子,遇上的全是有仇必報的人,真沒遇到過王宇這樣的人。

此後,黃老破鞋有事沒事地還要找老曾麻煩,每次王宇都是好言相勸。黃老破鞋氣得指著王宇鼻子罵:“你他媽的還真是胳膊肘往外拐!我怎麼以前就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呢?”

王宇笑笑:“現在發現了,那咱們倆絕交吧!”

話聊到這兒,黃老破鞋就不接招了。黃老破鞋揍老曾,首先是想出去以後跟趙紅兵邀功,其次是想在號子裏立威。至於他所自稱的是出於對趙紅兵的感情和義憤,應該是沒有。要是因為這事跟王宇絕交,那肯定是不至於。

老曾被放到王宇號子裏了,那騰越呢?

趙紅兵憋了太久,出手實在太重,此時的騰越,才剛剛恢複說話的能力。而所長對騰越的詢問也開始了。如果說開始時所長認為是趙紅兵挑起事端的話,那麼現在,所長也開始相信趙紅兵的話了。所長也知道,騰越和趙紅兵身上有著一個相同的特質:硬的肯定不吃,軟的或許吃。

在病床前,所長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多大的仇啊,你弄死他。”

“就看不慣他這種為富不仁的,瞎牛逼什麼啊!”騰越說話有氣無力,可言語間還是霸氣十足。

“那你現在被打成這樣,覺得值麼?”

“啥值不值的,栽了就是栽了。”騰越說得坦坦蕩蕩。

想從騰越這找到線索,基本上,很難。

所長在找線索,沈公子也沒停下。他現在想找到的,就是在去趙紅兵號子之前,騰越究竟是和誰接觸最多。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調查之後,沈公子圈定了一個人:鄭大牙。

據說騰越在以前的號子裏,每天和這個鄭大牙在一起,倆人睡覺時挨在一塊,總是在商量什麼,而且明顯還特別怕別人聽見。更巧的是,騰越被轉號沒幾天,鄭大牙也被保出去了。

沈公子不但早就聽聞過鄭大牙,而且以前見過鄭大牙這個人,雖然不熟但是印象絕對深刻。顧名思義,鄭大牙的那一口牙如犬牙差互,尤其是兩顆大門牙特別的長,像是兩把大鏟子一樣突出在外,特點實在鮮明,讓人過目不忘。而且,此人說話時總是唾沫橫飛,他一說話,旁邊兩米之內的人都會遭到他唾沫的襲擊,所以平時一起吃飯時,從來沒人敢坐在他旁邊。絕對的噴子,小噴壺一個。

有些人愛說話,可每天說的都是廢話,叫叫嚷嚷半天,別人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有些人愛說話,每句話都極具煽動性,能把人說得熱血沸騰,欲罷不能。比如希特勒就有這樣的本事,別看長得不起眼,可隻要給他機會一演講,整個世界都變得天翻地覆。

這種本事和年齡關係不大,和學曆關係不大,和閱曆關係不大,完全是天生的。鄭大牙就具有這種煽動力。這煽動力遠比所謂的“忽悠”高上好幾個境界。

鄭大牙現在四十多歲,早在十幾年前就下崗了。別人下崗通常會經曆一段慘痛的生活,可這鄭大牙則不然,以前上班時他被工作束縛著,隻能在廠子裏胡噴一通,可國營的工廠裏哪能容得下這樣的噴子?所以他雖身懷經天緯地之才卻無處施展,反而屢屢被領導批評。下崗之後,鄭大牙發現了外麵的世界才是他大有作為的廣闊天地。從此之後,他就開始了靠嘴活著的傳奇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