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我市和鄰市之間要修一條高速公路,這個項目中的一段被陳總拿了下來。在這修路的過程中,遇上了一個村裏的超級釘子戶,這戶人家姓吳,是該村多年的一霸,是在監獄裏幾進幾出的人物,曾經拿著菜刀逼著村裏每家每戶都選他當村長,無比蠻橫霸道。
這高速公路不偏不巧必須要經過這裏,否則改道就要多繞起碼三公裏。高速公路,那是用一遝子又一遝子人民幣鋪就的啊!這下可給了老吳坐地起價的本錢,老吳是見過世麵的人,知道自己家這位置的重要性,他當時就喊出了讓任何人都無法接受的天價。
陳總當然也不是好惹的,怎麼會受這樣人的威脅?當時就下令強拆,可這老吳還真敢玩命,率領著兩個兒子以性命相搏,陳總手下那三十個視死如歸忠肝義膽的小弟居然也沒太多的辦法。陳總勒令強拆,可沒勒令殺人,而且還告訴他們千萬別出人命。可這父子三人的勁頭,完全是玩命的態度。拆這一間房子要是死了三個人,那得賠多少錢才能擺平?這工程還怎麼幹?幾輪攻守下來,父子三人麵對這三十來個如狼似虎的壯漢毫無懼色,雙方你來我往,互有勝負。陳總縱有通天的本事,也被這老吳給折騰得夠嗆。
繞道?不可能!
殺了他們一家三口?不明智!
答應他的條件?扯淡!
此時,有人給陳總推薦了鄭大牙。推薦人說,此人有把死人說活的本事。
當其貌不揚的鄭大牙齜著兩顆大板牙站在溫文爾雅的陳總麵前時,倆人的形象和氣質實在是判若雲泥。不過,陳總還是以禮待之,倆人的對話極其簡單。
“求你辦個事兒,能不能把那老吳家的人給搞定?”
“你想出多少錢?”
陳總略加思索:“100萬。”
“希望多長時間讓他們走?”
陳總又略加思索:“兩個月內。”
“沒問題。”
“需要付你定金嗎?”
“不多,先收三成。”
“沒問題。”
“不過你得配合我幹一件事兒,跟這老吳家說,已經決定了,路不從他家過了,繞道,從他家房後過,而且假裝動工開修。修不修的不要緊,樣子得做足。”
“沒問題!”陳總永遠這麼爽快。
按理說鄭大牙噴了這麼多年,如果攢下錢的話,那麼也算是個小富豪了。可這鄭大牙生來愛賭,而且逢賭必輸,混到現在,還是一窮二白。要不是他有那張嘴,恐怕腿得被債主打折八次了。他的嘴就是他的本錢。
就好像是戰國時期的張儀似的,就靠著一張嘴說遍各國君主,改變天下局勢。當年張儀被人打得奄奄一息抬回家時,他的老婆心痛不已,可他卻說:“你看,我的舌頭還在嗎?我的舌頭要是還沒被人割下去,那就有希望!”
鄭大牙的嘴,不次於張儀。嘴在人在,嘴亡人亡。
一個禮拜過後,老吳的二兒子在村子裏被一輛小轎車給碾斷了兩條腿。這車禍事件究竟是偶然還是人為的不得而知,但二狗卻知道後麵發生的事。
三天後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老吳家院子外30米處停下了一台奧迪A6,這A6的牌子,是另一個城市的車牌號,而這個城市,正是要和我市連接高速公路的另一端。
車停下以後10分鍾,從A6上下來了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人,此人長相平庸,可是一雙大板牙卻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耀眼。
不用說,鄭大牙到了。
鄭大牙站在陽光下,盯著院子看了好久,手中拿著一個羅盤,比畫半天,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老吳其實早就看到了鄭大牙。他們全家的警惕性都非常高,隻要外麵有汽車聲,馬上就全副武裝。可這次來的不是麵包車,而是一輛奧迪A6,而且,這個戴金絲邊眼鏡的人似乎沒什麼惡意,隻是站在院外不停地搖頭,不停地歎息,看樣子心事重重。直到這戴金絲邊眼鏡的人上車要走的時候,老吳終於按捺不住好奇心,充滿警惕地走了上去。
老吳問話挺霸道:“你在我家門口比畫啥?”
“沒有,沒有,我就是路過,過來看看。”
“你看啥?”
“啥也沒看,我就是覺得這地勢不一般。”
“怎麼不一般?”老吳問。
“真的啥事兒沒有,我急著回市裏參加飯局。”
老吳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了:“有啥你就說唄!”
鄭大牙倆眼直勾地看著老吳,看了足足一分鍾,把老吳看得直發毛。
老吳說:“你看我幹啥玩意兒,有話說話!”
“煞!”鄭大牙從倆大門牙的牙縫中蹦出了這麼一個字。
“啥?”
“煞!”
“啥?”
“煞!”鄭大牙的表情變得很嚴峻。
“煞?”
“煞!”鄭大牙斬釘截鐵。
“啥?哎呀媽呀,啥玩意啊,你說啊?啥煞?”
“煞氣!”惜語如金的鄭大牙這次說出了兩個字。
“啥?”
“剪刀煞!”鄭大牙說了三個字。
“啥叫剪刀煞?”
“你家所處的位置,早晚會成剪刀煞!”
“……啥意思?”
“你家門口這有條路,對嗎?”鄭大牙指著腳下的路說。
“對啊,你站著的不就是嗎?”
“可你們這房後也在修路,從你家院子這分叉,對嗎?”
老吳哼哼唧唧:“也不一定!”
“啥不一定啊!你看你家後麵都開始動工了。你家這一條路,你家房後再一條路,從你家這分叉,這是不是人字的路口?”
“對啊,這又怎麼了?”
鄭大牙搖了搖頭:“怎麼了?這犯了剪刀煞!這兩條路的形狀就像是一把剪子,把你家所有的好風水都得給你剪去。說得難聽點,近期你們家要出事兒,出大事!”
老吳琢磨著,啥要出事啊?已經出事了!眼前這位,真是高人啊!一眼就看出來了。
平時再理智的人,當親人出事的時候腦子也會迷糊,更何況沒什麼文化的老吳!所謂病急亂投醫就是如此。老吳聽到這,二話沒說,連拉帶拽就把鄭大牙請進了家門。鄭大牙幾番推脫,可架不住老吳的盛情,隻能“勉強”進了老吳家。
在老吳家裏,老吳把過去幾個月裏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鄭大牙講了。鄭大牙聽了以後,冥思了足足十分鍾,一句話不說,毫無表情。
老吳急了:“鄭師傅,我知道你是高人,你幫我們破破這煞唄!”
鄭大牙繼續沉默,足足一分鍾,然後,仰天長歎了一口氣。
鄭大牙緩緩地說:“吳師傅啊,有些事兒我本不當說,但是看你這麼真誠,我也隻能說了。自古以來,修路架橋都是善事,擋著做善事的,哪有一個有好下場?這剪刀煞雖然厲害,但其實也不是啥太大的事兒,房子蓋在人字路口的也不少,可你們礙著架橋修路了,這就是大事了。你看看現在結果是啥?你們沒撈著錢,家裏又出了事兒。”
老吳更急了:“鄭師傅那你說咋辦啊?”
“咋辦?搬!你兒子現在腿折了,還真不算是啥大事兒,別嫌我嘴損,真正的事兒,在後麵呢!”
“還有啥事兒啊?”
鄭大牙沉思半晌後搖搖頭:“我不知道。”
“那除了搬家沒別的辦法了嗎?”
“我沒有,但別人也許有。你去問問別人吧。”鄭大牙做要告辭狀。
老吳哭的心都有了:“我去哪找高人啊?”
“不是我說你,當時人家給你錢你就搬唄,再看看現在,人財兩空。你也是個仗義的人,攔著架橋修路,應該嗎?你現在就算是再想搬,人家還不給錢了呢。”
鄭大牙語氣溫和地教訓起了老吳,一向蠻橫霸道的老吳居然唯唯諾諾。最後,鄭大牙答應了老吳,三天後再來。這三天的時間,鄭大牙要去找“師傅”給這剪刀煞破一破。能不能破不保證,但肯定盡力。老吳要供奉點香火錢,鄭大牙謝絕了。
鄭大牙從來不希望事一天辦完,他知道所有成年人都需要有個思考的過程。這三天的時間,是給老吳思考的時間。他相信自己已經說動了老吳。
三天的期限很快就到了,老吳在煎熬了三天之後無比期盼鄭大牙出現,可從早等到晚,鄭大牙也沒有出現。老吳急了,直接撥通了鄭大牙的電話。
“鄭師傅,事兒怎麼樣了?”
“難。”
“那我們怎麼辦啊?”老吳又急了。
“我在想別的辦法。”
“那太好了,大概要多久啊?”
“再過三天吧!”
“你在想什麼辦法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老吳知道天機不可泄露,也沒敢再多問,又開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起了鄭大牙。又是三天過後,老吳終於等到了救星鄭大牙。
老吳火急火燎地問:“有辦法了嗎?”
鄭大牙微笑:“有了。”
“要做法事用錢啥的,你盡管張口。”老吳說。
“不用錢,還給你錢,20萬!”
老吳張大了嘴,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鄭大牙話鋒一轉:“你這樣的煞,沒法破,你隨便去找誰問問去,誰有這本事,我老鄭就拜誰為師。”
老吳又不明白了:“可……可你不說有辦法了嗎?”
“對,是有辦法了。我老鄭在這周邊幾個城市還算有點虛名,尤其是那些大老板,都給我老鄭幾分薄麵,現在誰蓋樓不看看風水啊?也就巧了,修這條路的老板,我認識!”
老吳脫口而出:“緣分啊!”
“緣分,就是緣分!我說了,別的事我不管,可架橋修路這樣的善事,我必須管。咱們素昧平生的,我沒必要摻和你們家的事。可這架橋修路可不是你們一家的事,這是善事!大善事!這事我必須管,我管了以後我積德!我跟這老板說了,該給多少錢給多少錢,甭管以前動工修了多長的路,都停下!路還從這過!否則即使從你家後麵繞過去,這條路也不會太平!”
“哎呀,太好了,那他怎麼說?”
“別人的麵子他不給,他總得給我麵子。再說,這不是給我的麵子,這是老天的麵子。老天,他得罪得起嗎?你得罪得起嗎?誰得罪得起?”
老吳快被感動哭了:“你看,我之前真是不懂事兒。”
“沒事兒!20萬收好!搬!馬上搬!”
“那我該怎麼感謝你呢?”
“感謝我?不用,你感謝老天吧!感謝老天讓咱們認識!你要是實在想掏出點錢來,那就掏個兩萬三萬的,咱們做場法事!行不?”
“行!”
十來天後,老吳搬家了,在老吳家的原址上,老吳掏錢做了場法事。看著這法事做起來了,嫋嫋升起的青煙再加上安靜祥和的誦經聲音,老吳心裏那個踏實……
鄭大牙那兩顆大門牙在夕陽下熠熠生輝。在老吳眼中,那兩顆門牙哪還是門牙啊?簡直就是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