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籃子從房坡上滾下來,剛好砸在她的頭上,滿頭的黃雞蛋湯子伴著鮮紅的血,順著她的頭發淌得滿身都是。她泣不成聲地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血黃湯子,叫苦連天:“天哪!我娘還等著這雞蛋換錢給她抓藥呀!娘啊!這可咋辦哪!”
逃在前邊的年輕後生頻頻回頭,落滿塵土的臉上被汗水肆意塗畫,額上那條顯眼的刀痕血痂迸裂,張開了一條紅粉粉的血口子,紮著發髻的絲帶條在背後飄出很長,好似一柄閃爍的長劍,在風中發出嘶嘶的響聲。
白鬃馬如同一團飛馳的白雲在驕陽下滾動,由於長途的飛奔,它那粗大的鼻孔一張一合地急促翕動著,經過一段吃力的飛奔後,馬蹄交替的步子明顯地越來越慢了。
追趕的官兵們,似乎已經嗅到了獵物疲倦後精力耗盡的信息。這些長期在綠林山一帶馳騁,侵略成性的官兵們,幹脆收起了得意的弓箭,一任野性張揚。風在他們耳邊獵獵掠過,兩邊的綠林山退閃如梭,仿佛伸手就可以抓到獵物樣的輕狂,骨子眼裏沸騰著即將獲取獵物樣的痛快。
白鬃馬的腳步漸漸地變得沉重起來了,年輕後生明顯感到馬的心髒在做最後衝刺的跳動。在他的眼裏,不斷展現著家鄉的父老鄉親們被王莽的暴政壓得喘不過氣來,剛才那位農家女子滿身的血黃湯子,百姓們紛紛揭竿而起的情景,還有自己娘子那絕命前的痛苦眼神--隻見白鬃馬奮力一躍,伴隨著最後一聲悲愴的嘶叫,一滴無奈的渾濁淚水滾出了眼眶,轟然倒下,砸起了一片灰塵。
官兵們嗷嗷叫著跳下馬來,步步向年輕後生逼去。
此時,正在綠林山上舞拳弄棒的十幾個青年後生,忽然都停止了手中的動作。他們個個豎眉瞪眼,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山下發生的幕幕情景,官兵們橫暴地踐踏著京山鎮,戲挑掛竹籃子的農家女子,狠命追殺年輕壯士的情景,皆被他們看得清清楚楚,個個義憤填膺,嘎嘣嘣地握緊了憤怒的拳頭和手中的刀槍。
王匡站在一塊峭石上,他身高八尺開外,前額飽滿,眉清目秀,兩條倒八字劍眉,透出颯颯英雄氣概,吼叫道:“他奶奶的!真是欺人太甚。”
王鳳以同樣的心態望著大哥那張表情複雜的麵孔:剛強中摻雜著憂鬱,豪放中摻雜著謹慎,火辣中有幾絲壓抑,嚴峻中顯露出幾分無可奈何--
還是張卬性急,衝著橫眉立目的王匡嚷叫起來:“大表哥,咱殺下去,踹了他們幾個狗日的!看他們還敢在這張牙舞爪不。”
虎頭虎腦的張憲揮舞著手中的大刀說:“對,咱衝下去,殺他個人仰馬翻!”
王玉更是心急火燎地吼道:“快!救人要緊,不能讓那位窮兄弟白白地死在他們的手裏!”
眾後生急了,齊聲吼叫著往下衝去:“衝啊!衝下山去拚他個痛快!”
“站住!”王匡大吼一聲,製止了大夥的莽撞。
片刻的思考後,王匡指著山下那幾個步步逼近後生的官兵說:“你們看看,他們後邊還有那一長溜子人馬,看上去約二三十人,我們若直接與他們發生衝突,不但救不出人,而且還會惹惱官府派大兵前來報複,既難保自身的安全,又給京山百姓招來了殺身之禍。”
王匡的隔門堂弟王玉,怒目圓睜,猛力地踢起一塊山石,氣鼓鼓地發泄著滿腹的牢騷說:“大哥,我們總不能見死不救啊!”
“救!誰說不救了?怎麼個救,總得有個萬全之策吧?”王匡瞪了他一眼,劈手折斷一段鬆枝,雙臂用力一折,鬆枝被折成兩段,又合二為一,再折成兩段,隨著哢嚓哢嚓的響聲,經過周密地思考後,他使勁地將手中的碎散鬆枝拋起,斬釘截鐵地說道:“既要解他人之危,又不讓官兵抓住把柄,還不能讓他們占到便宜!還要保京山百姓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