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鎮的晨,總是雲霧繚繞,不見天光。
水上的小舟搖搖晃晃,人影掩在水汽後,船槳劃過清澈的湖水,湖麵蕩起舒緩的波瀾。
“柳二妹,你到屋了啵!”駕船老翁朝船篷裏喊了一聲,出來了一個年輕的男人。
那年輕男人柳眉下垂,眼尾上鉤,右眼角還有顆小痣。他抿著嘴,看起來心裏不大痛快的樣子。
“曉得嘍。”柳雙元應了一聲,語氣中並沒有不滿的情緒。
他天生一副愁苦的美人麵相——也就是人們俗稱的苦相。
小舟靠岸,柳雙元背著背包,提著行李,踩著帆布鞋,踏上了布滿青苔的石台階。
“辛苦你嘍,二大爺,回去我給你燒一個億。”柳雙元朝老翁鞠了一躬。
水麵清澈,卻映不出老翁的身影。
“額,乖嘛,快去看看你老爹吧,時日不多咧。”老翁舉槳撐了一下船,又隱入霧中,用一口方言在咕噥著什麼,後麵的柳雙元聽不清楚,轉身上了十幾級台階,到了路麵,右手邊五步開外就是一扇紅漆木門。
門扇上的紅漆經過歲月的衝刷,早已脫落的不成樣子了。柳雙元的手剛搭上去,就沾了一手漆。
他頓了一下,推開了門,無所謂的把手在洗的發白的牛仔褲上擦了擦。
“老爹,我回來嘍!”
雲霧散去,天光仍不明媚,清明前後,雨水斷斷續續,烏雲就暫時盤旋在清溪鎮上了。
柳雙元望了望天,又回頭看向一屋子憂心忡忡的人,道:“我在,老天爺搶不走我爹的魂,他會完完整整的去陪我老娘他們嘞。”
“哎呀,你爹真有點造孽兒。”一個老嬸子抽了口旱煙,目光沉沉的往裏屋看了一眼。
“莫辦法,咱們家就是和鬼打交道的,你爹偏是神官轉世,唉,老天爺為啥要強人所難嘞?”旁邊的中年漢子歎了口氣,接著說,“人死就要入輪回咧嘛,搞嘛子要當勞什子神官?裝的高高在上,活幾千年,卻啥也不能做,還不如當人痛快!”
旁人有的搖頭,有的點頭。
“好了,”柳雙元歎道,“事已至此。”
“咳!咳咳!咳咳咳!二妹,二妹!”裏屋床上的老人突然坐起,大喊的兩聲柳雙元的小名兒。
“哎!在嘞!”柳雙元回了一聲話,趕忙衝向裏屋,卻又在門口刹住,扒開簾子大聲問:“要人進去不?”
蚊帳後,老人的身影顫顫巍巍,如風中殘燭。
“不用……咳咳!”老人止不住地咳嗽,擺了擺手,“咳,讓其他人出門外去,鎖上門窗,我有話要囑咐於你。”
外頭的人自然是聽見了,麵麵相覷,雖然不理解他意欲何為,但還是照做了。
屋裏隻剩下柳雙元和他爹柳半生。
“爹,你要講嘛?”柳雙元滿臉擔憂,秀眉緊蹙。
“……二妹兒,爹對不起你。”柳半生抹了把老淚,撥開縫縫補補的蚊帳,渾濁的眼珠裏映出青年的身影。
“咋了嘛?你講啊,我一定做到,說什麼對不起我……”話音未落,“撲通”一聲,柳雙元雙膝著地。
柳半生見狀,老淚縱橫。
“閻王說可以送我輪回,但要你做抵,去黃泉走一遭,和妖怪聯姻!咳咳!這怎麼搞得!”柳半生一激動,又是好一陣咳嗽,但還是接著說,“那妖怪又是個搞不清來曆的,叫什麼方竹,我隻怕你有去無回。哎呀……這叫做什麼事啊!”
“……我去!為了爹,去就去!大不了當個鬼,反正咱們家也是同鬼打交道的!妖怪又如何……”柳雙元狠狠的捶了一下門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