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嘉定十年。
江綰殉葬的時候,正是寒冬。
漫天的飛雪壓住了暮歲伊始該有的喜氣氛圍,天地間隻剩下白茫茫一片。
江綰死得很慘,被封進棺木裏的時候,全身上下被凍成了冰雕,因為她的五肢已經分了家,須得用這樣的方法才能拚成全屍。
隻是她的頭顱被削去了半邊,脖子上橫著的兩隻斷劍倒是率先解脫了她,讓她感受不到車裂的苦楚了。
哪個好心人解脫了她?
如果有下輩子一定第一個結果了這廝,這是江綰死前最後的怨念。
應該沒有死狀比她更慘烈的了。
至死眼睛都瞪比銅鈴還大,好似瞪著那監斬台上坐著的一襲繡金黑衣的監斬官傅景之,身側散著兩把空的劍鞘,他渾身都散發著無人敢近的殺伐血腥之氣。
傅景之眸子折著晦暗不明的光,修長的指尖噙著酒杯一飲而盡,便再也不看刑場上那慘烈的一幕,起身離開。
倒像是死不瞑目一樣,可這不正是她陸江綰想要的嘛!
然陸江綰死的並不冤,禍國殃民,先後鴆殺皇帝蕭棠和太子蕭逸。如果還有更殘忍的刑罰,就不止是車裂了。
皇帝殯天,臨終遺言,隻一句:綰卿陪朕去吧!
便撒手人寰!!!
之所以叫綰卿,因為陸江綰跟了皇帝十年,未得一名一份,充其量不過是皇帝的禁臠。
可她不在乎,為父報仇,為國報仇,業已功成,她死而無憾。
太後喪子又喪孫,直接揭穿了陸江綰前朝公主的身份,以她謀逆為由,將她五馬分屍。
陸江綰的一縷魂魄從殘肢上飄起來,看著自己的棺木被壓在黃陵的正中間,看這陣法,小七關鎖魂陣,看來是要她永不超生了。
按理說,她這一魂都不應該跑出來,也不知何故,竟然讓她鑽了空子。
陸江綰的魂魄在飄飄然的陣陣陰風間,這一魂好似散開了一瞬間,繼而又轉瞬聚攏,江綰覺得自己這一魂都要被那鎖魂陣吸走了。
“快跑!”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一聲熟悉的低喝聲,嚇得陸江綰的這一魂差點又煙消雲散了。
她來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被激發,江綰沒有方向的亂跑起來,跑著跑著她感覺自己飄了起來,前方迷霧重重,從霧靄中走出來一個穿著明黃緞繡金龍紋的男人。
江綰一下子就認出來人,那人正是陸江綰的父王,前朝皇帝江震天。
陸江綰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的父王慢慢走近,一輩子的委屈和屈辱在這一刻全然迸發。
“綰兒,苦了你了!”
“父皇!”陸江綰再也忍不住奔到父皇懷裏,可是她根本就觸摸不到近在咫尺的父皇。
“綰兒,去吧,下輩子別背負這麼重的仇恨了,來世做個尋常人家的女兒吧,隨心所欲地過一生吧!”
江震天的玄色衣袍突然開始發出金色的光芒,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陸江綰麵前。
“快跑!”陸江綰還沒反應過來,一隻手就被人拉起,被動拽著往前奔去。
陸江綰看著那隻觸感真實的手,怔了一下,她想抬頭看看這個救她的男子是誰。
一抬頭,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永康十年,扶風縣。
層層疊疊的帷帳內,床因為承受不了激烈的晃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又一聲細碎的呻吟聲,一個男子在哭著求饒。
“好娘子就給了我吧,給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