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有一件事,大家都能做,唯獨你不可以的時候,它就會如一紙薄紗,讓你忍不住想要將它戳破,一窺個中究竟。
而“媽媽”這世間最庸常無奇的稱謂,對蕭淩衝來說,就是這樣遙遠的存在,神秘,陌生。
其實準確地說,在蕭淩衝的印象裏,是沒有見過自己母親的。
但打從他記事開始,“媽媽”就隻是一個聽說過,但卻從來沒見過的傳說中的女人,被親戚們言簡意賅地形容為“已經改嫁了,嫁了個有錢人”。
至於老師們讓他叫家長來的時候,他回答裏那個所謂的“父母”,指的是他的父親和繼母。
第一次見到繼母的時候,爸爸什麼也沒有說,那個新來的女人也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送給蕭淩衝一個塑料做的新鉛筆盒。
但在蕭淩衝年幼的意識裏,他好像已然意識到了這意味著什麼。
繼母嫁過來的時候,還帶來了一個妹妹,名叫韓莉莓。說是妹妹,但實際上跟他同級。
最開始,四個人的相處是融洽的。若是不知情的人,甚至都看不出什麼。
隻不過,蕭淩衝從來沒叫過繼母“媽媽”。
可妹妹是管爸爸叫“爸爸”的。其實這並沒什麼奇怪,畢竟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那個男人提供的,她理所應當叫他一聲“爸爸”。
這甚至給了蕭淩衝一種錯覺,仿佛他們不是繼兄妹,而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但對蕭淩衝來說,就不一樣了。
繼母的收入微薄,後來廠子倒閉了,幹脆歇在家裏。可她卻並不像是個家庭主婦,不大的廚房很少見什麼炊煙,一家人經常去飯館子裏吃飯。雖然費錢,可好處是廚房倒也幹淨利落。
對蕭淩衝來說,她並不像是媽媽,隻不過是父親的安慰,一個高級、穩定且體麵的妓女,因為侍奉的對象是專一的,所以不必因此而遭受世人任何多餘的白眼。
為了避免尷尬,蕭淩衝幹脆打了一個曖昧的擦邊球,不給繼母任何的稱謂。用於掩飾這一切的,是他所謂的沉默寡言;可這卻也不知道到底能騙得過誰。
隻有在外人問詢裏主動提及的那個“父母”,才會在蕭淩衝相對應的回答裏似乎得到某種被動的默許。
但到初中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小學所對口的那所中學,名聲已經出了名地差。後來,蕭淩衝知道,幾乎所有的同學,家裏都出了或高或低的擇校費,零零散散地分布在了不同的學校。隻有幾個因各種原因擇校失敗的同學,也跟他一起。
但在此之前,蕭淩衝對這些,僅僅隻是略有耳聞。他沒放在心上。
更何況,他並不會是個主動跟父親提要求的孩子。
哦,對了,那個時候的蕭淩衝,還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在小學生的時代,還不存在“年級排名”這種東西;隻是同學們都知道,他的語文和數學永遠都是班裏的最高分。
至於英語麼……
蕭淩衝的英語成績不差,但也不拔尖。
他對語法心存抵觸。
每次老師講語法的時候,他都感覺,多聽一句,就違背了學習語言所應該遵循的自然。他以為外國人都是語言會了,語法自然也就會了。
學習語法,在他的眼裏,違反了學習語言的自然規律。
其實,雖然蕭淩衝並不是個會和父親提要求的孩子,爸爸也仍然聽說了那些傳聞。
可就在爸爸琢磨著去哪個學校合適的時候,繼母在爸爸的耳邊吹風,說蕭淩衝學習好,上什麼初中,不一樣考最好的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