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夢裏相見的時間。
“為什麼測體重要測支持力，為什麼不用天平，我不懂。”蕭淩衝看著對麵那叫不出名字的少女，一如既往地不恥下問。其實，雖然他平時也不想被人家發現自己的笨，但對於承認自己的無知，總是毫不猶豫的。因為他早就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越是掩飾，反而越是會暴露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坦蕩地承認，才是保全顏麵的唯一方法。
“你用天平咋測，不好操作啊。”
“……用砝碼？”蕭淩衝的口吻帶著試探性。
他倒不是真覺得用砝碼能測，隻是她這一問，他才發現，他對天平的工作原理，記得還真不是很清楚。
反正，“失重和超重”這個曾經令蕭淩衝頭大到見了就害怕的問題，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解決了。
“我就在夢裏看書吧。白天傳給你的資料呢？給我。”蕭淩衝心裏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這樣，再有問題，就可以隨時提問了。
“我不知道你的進度，都在這裏，數理化全的，早上你傳給我的。”少女一努嘴，蕭淩衝手裏已經多了薄薄的一冊書。
蕭淩衝還沒來得及質疑手裏這書怎麼這麼薄，就又想起來什麼：“為什麼F\u003dma，為什麼質量和加速度相乘就得到力的大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沒人知道為什麼。隻是人們發現如此，發現這個世界確實如此運作，所以他們承認這樣莫名其妙的規律！可你仔細看一看，它難道真的就那麼莫名其妙嗎？如果不施加一個力，移動物體的速度就永遠不會提高或者減低！而麵對越重的物體，你搬運的時候也總是更加地費勁和消耗體力！雖然邏輯和規律是兩碼事，對於規律，人並沒有對於邏輯那樣天然的感受力和接受度；但當你對這樣的規律有了心理上的代入感，那麼你就會情不自禁地讚歎，加速度的大小和力的大小成正比，和物體的質量成反比，這是多麼完美和諧、渾然天成的規律！但你必須注意，‘F\u003dma’這個公式是牛頓第二定律的變體，所以你不能被它這樣的寫法所迷惑。雖然兩者看起來是等價的，但這樣的形式卻會給你帶來一種主觀上的迷惑性，讓你無意識中錯誤地以為，一個物體的受力取決於它的加速度！但你仔細辨識這個錯誤的因果，必須清晰地提醒自己，如果沒有力，就不可能有加速度！”
雖然少女僅僅解釋了牛頓第二定律，但她那句“沒人知道為什麼”卻好像點醒了蕭淩衝一樣。很多以前費解的規律，現在都有了一個不知道可不可以算作是解釋的解釋：因為人們發現確實如此，因為這個世界本就依照這樣的規律如此運作。
可好像也不對。如果這樣想，隻能為以前他的困惑做一個交代。但這幾日的學習，又讓他有了新的感覺。其實，物理學定律沒有那麼“天然”（對於此處主角想法中“天然”的意思，在下文將會做出解釋），沒有那麼“渾然天成”，沒有那麼“理所當然”，隻是跟數學比起來如此；要是跟化學比，物理學其實已經足夠“天然”，足夠“渾然天成”，足夠“理所當然”了……他腦袋有些混亂了。
“可是書上講牛頓第二定律，隻說了是用實驗證明如此；如果它真的那麼理所當然，用數學推理如何得到？”
“這個應該就比較底層了，就像越基礎的東西，越難以被證明。”
“如果真的隻能靠實驗得到，恐怕說明它還是不夠‘理所當然’吧。”
“那或許隻是因為牛二律被發現的時候，人們還並不知道比它更底層的規律。如果知道更底層的規律，說不定可以用更底層的規律去推導構築在其之上的規律。”
“那我到底能不能認為數學比物理更‘天然’，物理又比化學更‘天然’？”
“什麼是‘天然’？”
“……這書怎麼這麼薄？”蕭淩衝呆了片刻，一時沒有一個合理的解釋，把話題扯到了另一件事上。
“你想想商店裏賣的電子書就知道了。看著薄，但你每翻一頁，已讀和未讀的厚度都不會改變。這裏是夢境的世界，不遵從你所學的物理法則。”
“我說的‘不夠天然’，就是比如，換一個世界，無論是否存在這樣的世界，是否都完全允許另一個世界有另一套完全不同於我們現在這個世界裏的物理法則，也存在著許多完全不存在於我們這個世界裏的新的化學元素；但無論在什麼世界，數學都是不可能發生變化的。”
“為什麼在其他的世界裏，數學也必須是這個樣子？”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就是……邏輯是不可能改變的……我也說不清楚，那我難道說，就像你說的，在夢裏，這本書無論怎麼翻，已讀和未讀的厚度比例都完全可以不發生改變；但無論我曾經做過多少個夢，在夢中，一加一，都是永遠等於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