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璿朵把臉埋在胳膊裏,她的聲音不加掩蓋,而她的四周則圍著一群安慰她的閨蜜。
當她最開始說要給蕭淩衝告白的時候,她們都很支持。反正,她要是成功了,她們就沒說錯;她要是失敗了,她們也可以看個笑話。
餘璿朵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從來隻有她拒絕別人的份兒,哪有別人拒絕她的份兒!
的確,她是懷了那麼一點點的私心,想要借著人群給蕭淩衝施壓,讓他能看在麵子的份兒上,給她一個機會。
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不喜歡她,也可以先假裝答應,然後再在私底下跟她說明白。反正畢業了,也沒人有機會去探究他們之間的虛實。
可是殘酷的現實總是跟想象中不一樣,她徹底地算錯了。
那個天天給人講題的大善人蕭淩衝,原來竟然是這樣一個毫無紳士風度的冷血動物!!!
鏡頭調轉到303的教室。
一開始並沒把這當回事的蕭淩衝,不知道是被竊竊私語的人群幹擾到,還是自己良心發現,有愧疚感一絲絲地往外滲,把最開始那連他自己都沒想到就“噌”的一聲冒出來的快感一幹二淨地抹去。
剛剛,雖然他後知後覺地覺得痛快,但從動機上來講,他真沒想給她難堪。
他隻不過是下意識地就事論事回答問題罷了——他默認她是在問他喜不喜歡她。
“你為啥拒絕餘璿朵啊?”
“我看餘璿朵挺好的啊。”
“蕭淩衝,你還是不是個男的啊,人家好歹也是個女孩子。一點兒麵子都不給人留。”
……
旁邊的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每一句話,撞在蕭淩衝的意識上,都激發出無數複雜而微妙的感受。這種感受並不是情緒,準確地來說,是他感應到一種信息,而這種信息源自於對自己心聲的解讀。但這信息不能被及時解碼,在外界語言的轟炸下,壓抑表達所導致的憤怒和因為一時間大量噴湧而混亂的思緒一同亂作了一團麻。他還沒來得及反駁頭一句,後麵的就又上來。等他梳理好自己的思路,旁邊的聲音也漸漸消散下去。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早已轉移到了對答案和估分上麵。
不同於剛才的群聊模式,旁邊的趙子升湊上來,壓低的嗓音配上探究的眼神:“你為啥拒絕她啊?”
“我又不喜歡她。”蕭淩衝感覺自己在說廢話,對方也在問廢話。其實他不想這麼說的,畢竟現在“喜歡”這個詞的語境,似乎除了它的本來意思之外,還平添上幾分可笑。
“不喜歡也可以處呀,餘璿朵長得夠好看了。不然咋,你不會還相信愛情吧?”
這波偷換概念,玩兒的真6!
“傻x才相信愛情。”蕭淩衝的思路追不上他的憤怒,他緩了好半天邏輯才清晰起來,“不是因為不喜歡所以不處,而是因為不想處,所以把這種態度定性為‘不喜歡’。”
趙子升的臉上掠過一絲不爽。但蕭淩衝顧不上他,他陷入了新的思考。
因為像趙子升這樣的人,見誰都喜歡,所以他沒必要強調一種對他來說很常見的狀態,而把“喜歡”一詞用於了對程度更高的好感的特指。蕭淩衝原本對他以己度人的思路感到憤怒,但仔細想想,他好像也產生過類似的思路。
小時候,有一次參加婚禮,當時上了一盤食物,所有人都以為是市麵上最常見的可食用真菌,還在質疑它是否熟了。可當他們一口咬下去,才發現,那隻不過是做成真菌外表的糖心饅頭。(作者友情提示:很大部分真菌有毒,為了您的健康,請勿輕易嚐試品種未知的真菌。)
因為壓根就沒想到它不是真菌的可能性,所以對於大腦來說,便隻會往僅存的可能上走。“以己度人”也是同樣,因為壓根就沒想到別的可能性,所以即便感覺句子本身不是那個意思,也隻能理解成其他的含義。
其實,在寫作的時候,蕭淩衝自己也曾經故意采取這種句式。即因為默認讀者一定能一眼看出來字麵意思上的情況是不存在的,所以故意寫成不合邏輯的形式,以追求某種特定的反差式的表達效果。
不過,那個糖心饅頭是真的很好吃。不是單純作為一個糖心饅頭的好吃,而是因為人對它一開始的預期就停留在真菌上,所以在發現它是一個饅頭的那一瞬間會有一種猝不及防的驚喜感。所以別小看了食物的賣相,賣相可不止是賣相。
“連餘璿朵都不感興趣,你還是不是男的。”
原本沉溺於自己思維中的蕭淩衝被驟然驚醒。
但他沒有再回複他。
因為他覺得跟他談邏輯和講道理隻能顯得自己很愚蠢。
“美”這種東西之所以不是一種道理,就因為它是主觀的,而並非客觀的。
其實,蕭淩衝心裏承認,他能捕捉到異性間那微妙的氣氛。可畢竟信息素這種東西,哪怕對方再醜,也是確定存在的。
餘璿朵是漂亮的,對蕭淩衝來說,她是他可以波瀾不驚地承認的那種漂亮,漂亮得很客觀,也很庸俗。漂亮是真的漂亮,庸俗也是真的庸俗。這裏的意思,並不是說她是一個沒有內涵的花瓶,而是指她連當花瓶都不能做一個高雅的花瓶。蕭淩衝自問是一個膚淺的人,愛情這事,除了與美貌相關,他想不出別的。他也自問是一個雅俗共賞的人,可餘璿朵的身上有屬於路人的漂亮,卻沒有屬於情人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