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律》中的許多規定在今天看來確實是十分殘酷的,例如:凡奸邪進讒言使未犯死罪而致死的人,處斬;如有人犯了死罪,有人用巧言進諫,使之免於死罪的,進言者也要被處斬;即使是掌管刑律的官員,如果聽從了上司的主使,減輕或是加重了罪犯的刑罰,也要被處死,並將其妻子充作官奴,家產沒入官府。對於貪汙,朱元璋的認識十分深刻,認為這直接關係到政治風氣乃至國家的生死存亡,他說:“吏治之弊,莫過於貪墨。”認為此弊不除,欲行善政,絕無可能。於是,《明律》規定,官吏必須廉潔奉公,即使因公出差乘坐公車,也不能捎帶私人財物,附載衣服等不得超過十斤,每超過五斤打十鞭,十斤加一等,直至笞至六十鞭。凡貪汙者,至輕之罪也要發配到北方邊地,如果貪汙數額折價超過六十兩銀子以上,處以梟首、剝皮、實草之刑。其具體的做法是把犯官先砍去頭,然後再剝下皮,把頭掛在杆子上,把皮包上草秸,放在衙門口旁邊的土地廟外,或是擺在公座之旁,其用意是警告後來的官吏,不得再行貪汙。朱元璋的這一招雖不太人道,卻十分有效,法令實行不久,吏治果然有所好轉。
但盡管如此,還是有些官吏膽敢以身試法,1385年(洪武十八年),有人告發北平二司官吏李彧、趙全德與戶部侍郎郭桓勾結貪汙,朱元璋迅速查勘,追出贓糧七百萬石。朱元璋大怒,把六部左右侍郎以下的官吏全部處死。經過拷打,又牽連了許多人,最後殺人總數,包括官吏和地主竟達數萬人之多。在這種嚴刑峻法和“運動”打擊結合的綜合治理下,洪武年間的吏治總算呈現出了新的麵貌。
第三,對官吏實行特務統治。
朱元璋設立了巡檢司和錦衣衛,讓巡檢司專門負責盤查全國各地的過往行人,人們被限製在方圓一百裏的活動範圍之內,如有超出,須事先弄得“路引”,這是防止人民串聯造反的重要措施;錦衣衛則是專門負責監視百官的動靜的,就連街衢之上,也滿布錦衣衛。這樣,吏民的一言一行都逃不過皇帝的耳目。一次,博士錢宰罷朝回家,在路上信口吟道:“四鼓咚咚起著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樂,睡到人間飯熟時?”第二天上朝,朱元璋對錢宰說:“昨天做得好詩!不過我並未‘嫌’你啊,改作‘憂’字怎麼樣?”錢宰一聽,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連忙跪下叩頭。好在朱元璋並不是要追究他的罪責,而是要顯示自己的無所不知,錢宰才算沒有惹出大禍。吏部尚書吳琳告老還鄉,已是無所作為,但朱元璋還是不放心,常派錦衣衛去監視他。一天,特務向田間插秧的一個老農夫問訊道:“這裏可有個退了休的吳尚書嗎?”那老人拱手答道:“我吳琳便是。”朱元璋得到了這一消息,知道吳琳並無異誌,十分高興,獎賞了吳琳。大學士宋濂是著名的學者,對朱元璋可謂赤膽忠心,但朱元璋還不放心,經常派特務監視。一天,宋濂在家請客,特務竟把赴宴人等乃至菜肴全都列單彙報給了朱元璋。第二天上朝,朱元璋問宋濂請客及菜肴的情況,宋濂把所請客人和菜肴情況一一據實回答,朱元璋聽後十分滿意地說:“宋學士所說皆實,沒有騙我!”國子監祭酒宋訥有一天在家生悶氣,監視他的人認為有可能是對皇上不滿,就偷偷地把他生氣的樣子畫了下來,交給了朱元璋。第二天上朝時,朱元璋問他何故生氣,宋訥做了解釋,朱元璋知道他生悶氣與朝事無關,才不追究。宋訥非常奇怪地問太祖怎麼知道他的家事,太祖就把那張畫像拿出來給他看,結果宋訥幾被驚倒。
就這樣,朱元璋掌握了臣下的一言一行,臣下深恐動輒得咎,真正做到了前人所謂的“慎獨”,哪裏還敢有不臣之心呢?
第四,實行輿論控製,以建立他在人們意識中的崇高地位。
在時人看來,朱元璋的出身十分微賤,祖祖輩輩都是替地主幹活的農夫,而且他本人還做過和尚,因此,朱元璋做皇帝,不僅不符合當時的標準,簡直對民眾是一種汙辱。尤其是許多貴族出身的文人,更是看不起朱元璋,根本不願出來做明朝的官。對於這部分文人,朱元璋毫不留情。
例如貴溪儒士夏伯啟叔侄兩人為了找借口不出來做官,竟致把手指截斷。朱元璋聽說了,就特意把他們招來,當麵質問:“過去世道動亂的時候,你們住在哪裏?”他們回答說:“紅寇竄亂之時,我們住在閩、贛一帶。”朱元璋一聽,勃然大怒,他起自紅巾軍,夏伯啟竟敢把紅巾軍稱為寇,實是膽大包天,當即下令把他們處死,並命令凡是不聽征召、不與政府合作的知識分子,一律殺頭抄家。
無意當中冒犯了他、甚至被人無中生有地構陷的人,朱元璋也橫加殺害。例如,尉氏縣教諭許元為本府作的《萬壽賀表》中有“體乾法坤,藻飾太平”之句。其中“法坤”讀作“發髡”,即剃去頭發,朱元璋懷疑是諷刺自己當過和尚。“藻飾太平”與“早失太平”同音,這位教諭當然也就成了枉死城裏的新鬼。懷慶府學訓導呂睿為本府作《謝賜馬表》中有“送瞻帝扉”,“帝扉”可讀作“帝非”,朱元璋也懷疑這是呂睿暗示他不能當皇帝,也將之殺頭。亳州訓導林雲為本州作《謝東宮賜宴箋》中有“式君父以班爵祿”,其中“式君父”可讀作“失君父”;祥府縣學諭賈翥為本縣作《正旦賀表》中有“取法象魏”,其中“取法”可讀作“去發”。朱元璋認為這些立辭都是對自己不敬,將他們全部處以死刑。逢年過節或是謝恩上表,這些文人總免不了要寫一些歌功頌德的話,誰知卻大遭其殃。最為怪誕的是杭州學府教授徐一夔為本府起草的《賀表》裏有“光天之下,天生聖人,為世作則”之句,這本是極盡頌揚的話,誰知朱元璋見了大發其火,他說:“‘生’者,僧也,這是罵我當過和尚;‘光’則禿也,說我是個禿子;‘則’音近賊,是說我當過盜賊。”這位拍馬屁拍到驢腚上的教授,隻好嗚呼哀哉了。在這種嚴酷的文字獄的統治之下,文人學士隻好縮頭縮腦,別說高談闊論,發表什麼政治見解,就是平時說話作文,也要小心萬分,否則,不知什麼時候,橫禍就會飛到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