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和尚離開杭州之後,來到明州。
有一天,他路過州衙的時候,似乎對衙門口的那對威猛的石獅子發生了興趣。他一邊嬉笑,一邊圍繞著石獅子轉圈,最後,他用禪杖敲了敲一隻石獅子的額頭,一本正經地說道:“蔣摩訶,你還要在這裏當看門狗嗎?為師等你二三十年了,何時才能開竅呢!”
這個瘋瘋癲癲的布袋和尚,居然把一隻石獅子當成了徒弟!
門口的衙役們忍俊不禁,發出哄然大笑。布袋和尚可不管這一切,他自顧自嗬斥著那隻倒黴的石獅子……
明州評事蔣宗霸,這幾天陷入了兩難之中。他的心在苦海裏苦苦掙紮……
明州刺史與製置使二人政見不合,矛盾很深。製置使總想將刺史趕下台,取而代之;而刺史更是利用職權,處處刁難、壓製製置使,不讓他有出頭之日。
那時候,吳越國在錢鏐的統治下,國境安寧,生活富裕,地方官員的主要職責就是稅賦與刑獄。蔣宗霸作為專司全州刑獄的評事,責任重大。然而,他的兩位頂頭上司勾心鬥角,相互傾軋,苦了他這樣的屬官。他就像生活在夾縫裏,左右為難,永無寧日。每每發生了案件,刺史大人指揮他向東,而負有監督之責的製置使偏偏要他向西。在他們兩人的牽扯掣肘下,蔣宗霸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法施展,本來很簡單的刑案,都無法告破。因此,明州積案成山,顯得他這位評事格外草包無能。麵對老百姓的怨聲載道,同行的譏諷嘲弄,上峰的喝訓斥責,他有苦難言。
這一天,蔣宗霸正在對著堆積如山的卷宗發愁,忽然感到自己的腦門上挨了一棍子,敲得他額頭生疼。然而,這一棍子也敲得他忽然開了竅:自己在其位無法謀其政,又何必站立在前台,為兩位上司當替罪羊?
於是,他掛冠封印,不辭而別。
蔣宗霸悄然離開了州府衙門,在十字街頭,他忽然看到了二十多年前在杭州靈隱寺遇到過的那個瘋癲和尚。他心中一動,上前問道:“布袋和尚,您站立在大街上幹什麼?”
布袋和向他展示了一下布袋,回答:“化緣。”
蔣宗霸對佛學、禪機頗有研究,立刻逼拶道:“十字街頭,化什麼緣?”
布袋和尚回應:“十字街頭,正好化緣。”
蔣宗霸一愣,正在擬議如何回答,布袋和尚荷起布袋,大笑而去。
蔣宗霸心中莫名其妙地一陣悸動,二十多年前布袋和尚說話的場景曆曆在目……
他忽然明白了,這個看似瘋癲的和尚,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預知到了他的未來。他也大笑三聲,追隨布袋和尚而去。
幾十年前,台州人士蔣顯著,出任明州鹽官。因此,他的兒子蔣光,就在明州奉化定居下來。蔣光生有二子,長子名宗拜,次子就是蔣宗霸。
蔣宗霸棄官之後,將家事統統交付給了兒子,他自己正式拜布袋和尚為師,成了一位居士。他萬緣放下,整日追隨布袋和尚,雲遊四方。
皈依佛門之後,蔣宗霸為人慈善。像他的師父一樣,笑口常開。他向布袋和尚請教日常如何做功課,布袋和尚說:“你首先要靜下心來,然後念‘摩訶般若波羅蜜多’。意思就是‘以大智慧覺悟,到達彼岸’。”
從此,蔣宗霸口中時時念誦“摩訶般若波羅蜜多”,故而鄉人稱他為“蔣摩訶”。正像布袋和尚當年預言的那樣,久而久之,他的真名蔣宗霸漸漸被人忘記,蔣摩訶反而成了他的正式稱呼。他也順水推舟,自稱為“摩訶居士”。
從此,蔣家的後世子孫一直稱他為“摩訶太公”。一千多年之後,蔣宗霸的二十七世嫡孫——蔣介石發跡之後,他的結發妻子毛福梅受蔣母的影響,也皈依佛教。為了紀念遠祖摩訶居士,她出資在奉化溪口鎮北建了一座“摩訶殿”,經常駐殿誦經。毛福梅因日本飛機轟炸身亡後,其子蔣經國就把母親葬在摩訶殿一側——這是後話。
布袋和尚似乎為了考驗蔣摩訶,帶著他風餐露宿,經常棲息在荒郊野外。而雲遊趕路時,不管多麼遙遠,一路上他都是讓蔣摩訶挑著全部的行李。
久而久之,蔣摩訶心裏就不平衡了:“我是來跟隨你學佛的,而不是給你當奴隸的。”他畢竟是官宦出身,何曾賣過這種苦力?再加上滿腹的牢騷過於沉重,耗費了好多的力氣,所以他總是感到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