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富貴裏的兩個監門馬上跑過去,把子公的兩條胳膊一扭就死勁往外拖。子公雖然也比較強壯,但你要知道,我們富貴裏的監門是特別從昌邑縣雇傭來的,膀大腰圓,子公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氣,他臉色漲得通紅,腳跟在地上犁了兩條深深的溝壑,仍被直挺挺地拉了出去。那麼盛大的宴會,好吃的東西琳琅滿目,可子公卻沒有口福。真是何苦來。我為什麼喜歡這麼一個無賴,又真是何苦來。
我心神不寧地吃了些東西,父老們都觥籌交錯,投壺的投壺,博戲的博戲。樂壽裏那幫窮鬼們也一個個吃得興高采烈,滿臉泛光,還不時地以磚擊地,仰天大呼,唱著一些鬼也聽不懂的曲子。我則去廚房用荷葉卷了一些肉食,從後門偷偷溜了出去。
這次似乎因禍得福,平常對我無可無不可的子公突然變得非常熱情,他大嚼完了那些食物,胡亂把我抱在懷裏,抱得死死的,我的氣都喘不過來,他身上不一樣的汗味刺激得我腦子暈暈糊糊的,我隻想把全身往他身上貼,迷糊中我感覺他撕開了我的裙幅,在汗味的氤氳中,我像騰雲駕霧一樣,好像快要飛了起來。等我清醒過來之後,我一眼看見的是身側牆上那個圓圓的甕口,那是一個破了的甕口,穩穩當當地嵌在牆壁上。藍色的天空上有縷縷白雲在隨風飄蕩,透過這個甕口看得清清楚楚。我就躺在這個甕口之下,身子一絲不掛,一張邊緣像斬衰喪服的人字形竹席被我的屁股緊緊壓著,子公也赤裸著全身躺在我身邊。天啊,我知道這下發生了什麼!
我急急忙忙地裹上我的衣服,心裏怦怦直跳。等我穿好了衣服,子公還呼呼地打著鼾,結實的胸脯一起一伏,我瞥了一眼他的腹下,馬上把眼光掠開,臉上熱辣辣的。這就是子公的屋子,他家真窮,我這回才知道原來世上真有窮得把破甕口當窗戶的人家。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這張鋪在破床架上的爛席子之外,床頭隻有一盞油燈,外加幾摞竹簡,其他什麼也沒有,真是家徒四壁。我把那竹簡攤開一冊,看見是《論語》,這我是熟悉的。我背得很熟,當然子公不但背得熟,說起來還頭頭是道,縣學的老先生江公也對他讚賞有加,這小豎子的記憶力的確超常,過目成誦,我如此愛他是不是也有這個因素,我自己也說不準。
我放下《論語》,又撥弄了一下其他的簡冊,見還有《緇衣》《坊記》《表記》之類,有一卷《穀梁春秋》則被他做了許多紅色的記號。我又回頭看了看他,他還沒有醒,這時日光已經快照到甕口,我有些著急了,如果社祭結束了就麻煩了,我得趕快回家去,如果被父親發現我不在家,母親會遭連累的。
我站起來,走出房門,來到高低不平的堂上,發現子公的父親竟然也蹲在屋簷下一個人玩著博局,難道他也沒參加社祭麼?他轉頭看了我一眼,臉上立刻露出畢恭畢敬的表情:“樂君枉步玉趾,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這老瘸子別看窮得叮當響,說話卻是一向這麼文雅的,也真難為了他。我紅著臉對他施了個禮,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這才感覺到兩腿間隱隱作痛。可我的心裏反而樂滋滋的。
三
自從那次以後,我和子公就有點心照不宣,如果有機會見麵,免不了要做那一星半點事,我漸漸從那件事中嚐到了難以言傳的快樂。有一次我紅著臉問他我為什麼沒有懷孕。他又嘿嘿笑了兩聲,扔給我一冊竹簡,我揀起來一看,上麵是隸書的“房中術”三個字。子公道:“你看了這個,就知道我的本事了。”
我把那本書偷偷帶了回家,花了一天時間把它讀完,恍然大悟,原來子公和我做的那些事,書裏全部寫得清清楚楚。那上麵還寫了在什麼時間交合不會讓女子懷孕。我這才明白有時子公也會拒絕我的要求,因為那個時間一定不符合書上叮囑的時日,可是為什麼子公要這麼做呢?我想為子公生孩子,生一堆,在瑕丘縣美美地過一輩子。當然,怎麼過我父親這一關是個頗費腦子的事情。我想起這些就不免憂心惙惙,我可不願意一輩子和子公過這樣偷偷摸摸的日子。
現在麵對母親,我的眼淚抑製不住地流了下來。母親有點驚慌了,抱緊了我,柔聲哄道:“阿縈,好好的哭什麼?你真要喜歡那個小豎子,我就慢慢勸勸你阿翁,他總會答應的。實在不行,我去縣學請江公來幫我一起勸,江公既然也欣賞那個小豎子,說明那小豎子還不是一無是處。江公德高望重,你阿翁說不定會聽他的。他窮是窮一點,不過我們家有的是錢,隻要他本身有才幹,窮些也沒有什麼關係。”
我突然下定了決心,低聲泣道:“母親,我,我,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我已經懷孕了,懷了他的骨肉。”其實我是騙她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騙她。
母親的手不自禁抖了一下,鬆開了我,聲音裏充滿了恐怖:“什麼?你真的和他做上了那種事。你阿翁知道,一定會打死你。不,還會打死那個千刀萬剮的豎子,我知道,你阿翁絕對做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