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不耐煩了:“那我就殺官最大的罷。”他揮一揮手,“給我把這位列侯請過來,今天我的刀也要嚐嚐貴種的血了。”他突然像唱歌一樣哼道,“大刀大刀真多福,飽飲貴血真舒服。”
阿舅大驚,脫口道:“不能,張侯可萬萬殺不得,殺不得啊!”
“你如果想換他的話,我也不反對。”趙孟停住了歌聲,斜眼看著他。
阿舅嘴唇煞白,不發一言。
趙孟後麵的強盜舉起長矛衝上前去,向張侯逼近。張侯身邊雖然有十來個侍衛,但手中隻有腰刀,眼睜睜地看著長矛伸近,完全喪失了反抗的勇氣,每個人手中的刀尖都不由自主地滑向地麵。
這時,空氣中靜得一根草落到地上也能聽見。張侯的臉色看似挺平靜的,但從他臉上肌肉的收縮情況來看,顯然還是有一點恐懼。
我很想幫張侯求情,但是看到這幫強盜凶神惡煞的模樣,又生怕惹禍上身。人真是一個可鄙的東西,明知道命運相同,而總懷著僥幸,哪怕災禍延遲得一刻也是好的。
可是我終究忍不住,我對張侯的印象很好,他的官那麼大,可是脾氣這麼不壞。這樣的人顯然殺一個就少一個,非常可惜。我於是囁嚅著對趙孟說:“大――大王,能不能不殺張侯,他是個好人。”
趙孟上下看了我兩眼,還是笑眯眯的:“美人,按理說你開了口,我必須給你點麵子。但是,那就是拿我們的腦袋開玩笑了。”他突然又大發興致地哼道,“美人美人真美貌,但是腦袋更重要。”接著立刻正色道,“上次我在石邑縣搶了一個美女,因為心軟,聽她的勸告,饒了她情人一命,後來搞得幾次出戰不利,手指還丟了兩個。我們請的建除家說,就是因為上次沒血喝,我們的刀不高興啦,拒絕再幫我們幹活啦。最後聽從建除家的勸告,殺了那個搶來的美人,才得到禳解。”
我不寒而栗,再也不敢吱聲。
張侯身邊的侍衛在長矛的進逼下,已經不由自主地退到了牆壁。賊盜用長矛像趕豬一樣,把張侯趕到了趙孟跟前。
趙孟看了張侯一眼,自言自語地道:“還缺個砧板。”
大家都默不做聲。
“聾了嗎?”他突然又吼道,“給老子拿個砧板來,老子數三下,再不拿來,老子又要改變主意啦,要把諸君一股腦兒殺個幹淨。你們這些畜生,當初在鐵官作室是怎麼對待我的,我也要讓你們嚐嚐相同的味道!我以西王母的名義保證。”
他的脾氣真是反複無常,我的頭皮陣陣發麻。天哪,這樣的人我日後怎麼侍侯?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特別可恥,難道我真有勇氣腆顏活著去侍侯這個瘋子嗎?
一個亭卒身體顫抖了一下,趕忙答應了一聲:“我去拿。”
很快他抱回了一個圓圓的砧板,放在趙孟麵前。
趙孟的神智的確有點不大正常,他這回又恢複了平靜,溫言對張侯笑道:“請君侯上砧!”
張侯環顧了大家一眼,每個人都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麵,他絕望了,雙膝一軟,無可奈何跪倒在砧板麵前。他把臉側了側,讓頭顱安詳而平穩地躺在砧板上。
趙孟滿意地笑了笑:“很好,君侯死後不要怨我,隻怪你的手下全是懦夫。有這幫懦夫,你們漢家的天下也該完蛋了。”
說著,他雙手高舉環首大刀,深深吸了口氣,就往下猛砍。
我嚇得閉上了眼睛,突然聽到門外大叫一聲:“且慢!我願意代張侯受死!”
趙孟的雙手一震,硬生生把刀收回。我們大家都把腦袋移到適合的位置,朝那聲音所在處望去。
一個青年男子,穿著幹淨的灰色短衣,大踏步走進了屋子。我感覺自己的心髒差點要從胸腔裏蹦了出來,完全信不過自己的眼睛。
因為,那個人竟然是我曾經日思夜想,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忘懷的——子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