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絕對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否則我還叫什麼“柳市萭子夏”,天下誰不知道我萭章為朋友可以不顧生死,何況我答應了張侯要救陳湯,如果做不到,將來死了,怎麼去麵見張侯?
回到家,我悶悶不樂,當即把呂仲請來商量。
呂仲現在已經是衣著光鮮,因為有錢,連臉上星羅棋布的麻子都好像減少了許多。聽了我的話,他也非常驚異,把寬大的深衣袖子一挽,怒道:“哪個禽獸這麼誣告,當時我在井研亭就怕這個,所以極力裝著不認識他,沒想到還是逃不脫這些小人們的誣陷。”
我心裏歎道:要說完全是誣陷,也未必。陳湯他確實救了你啊,如果這還不算勾結群盜的話,那些僅僅是給群盜送點衣食的人就死得更冤了。我心裏有些煩躁,於是打斷他:“呂兄,現在抱怨也沒有用,你覺得誰會看出這一點,偏偏要置子公於死地呢?”
呂仲搔搔頭:“當時屋裏有二十多人,張侯的侍衛就有十來個,我想他們不至於去告罷。另外就是那個即將上任的左馮翊王翁季一家,難道是他們告發的嗎,也不會罷?子公可是對他們不薄,要不是子公求情,他們家那個美貌嬌娘早就被我帶上太行山了。我以西王母的名義保證。”
“唉,幸好沒被你帶上太行山,否則就被你生生糟蹋了。你自己也東躲西藏的,怎麼安頓人家?”不知道是相處久了,還是因為我給他的錢讓我心安理得,現在我也可以隨便跟他開開玩笑了。
他傻笑了一下:“嘿嘿,也是。隻有靠萭兄的照顧,我才能混得像個人樣。”他新近娶了妻子,據說他妻子的肚子也鼓起來了,也難怪他這麼得意。想到他的幸福全是我給的,我心裏也一陣滿足的快樂,畢竟像我們這樣的人,不知疲倦地仗義疏財,圖的就是這個。
然而我馬上又憂慮起來,現在我麵臨著更艱巨的任務,怎麼樣才能解救陳湯。
呂仲也無計可施。“實在不行,我們就隻好去篡取11了。”他說。他倒是個爽快人。
我搖搖頭:“這不是個好辦法。我先做做別的努力罷,但是,如果實在不行,恐怕也隻有篡取這條路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到處打聽陳湯獄事的具體細節,漸漸地知道了,他的下獄可能和左馮翊王翁季確實有關係。據說告發他的人一口濃重的山東口音,和陳湯家鄉山陽一帶口音非常相近。我心裏猶疑,王翁季為什麼要害陳湯呢?我問呂仲:“當日在井研亭發生的事,你沒有記錯罷?”
“千真萬確。如果不是陳湯相救,王翁季的孫子都成了我的兒子了。王翁季為什麼會害陳湯呢?你有沒有搞錯?”呂仲道。
“應該不會。我已經通過廷尉府掌管文書的小吏打聽到了,千真萬確就是王翁季做的。至於王翁季為什麼要害陳湯,我也想不通。”
“我們也不要想通了,沒有別的辦法,咱們就去劫獄篡取。”呂仲有點焦躁地說。
二十
我當然不想聽呂仲的話,這豎子群盜出身,打打殺殺慣了,殊不知廷尉府係押的囚犯想篡取出來簡直難於登天。實在不行要走那條路的話,也得買通獄卒,做好周密計劃。好在我並不缺錢,也不缺人手。但在活動了一段時間之後,我才發現事情遠遠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容易,廷尉田聽天雖然起先對陳湯還算賞識,但陳湯的下獄也讓他頗受連累,因為當年他曾經選拔陳湯為太官獻食丞,在陳湯下獄兩月之後,他終究還是接到了禦史大夫寺下發的詔書,免去他廷尉的職位,隻保留少府一職。我的想通過田聽天的判決減輕陳湯罪責的想法破產了。
不過接下來的消息讓我頓時感到欣喜。
在田聽天被免職之後,過了近一個月,新任廷尉才上任,而且竟是我的熟人,也就是原來擔任京兆尹的陳遂,陳遂也是世家子弟,兩年前他父親曆陵侯陳不識去世後,他以長子的身份繼承了爵位,不過據說他父親一直不喜歡他,而喜歡小妻生的兒子陳覽,並且想讓陳覽繼承自己的爵位。但他的想法很快就被朝廷任命的家丞駁回,說不合律令。他無可奈何,終於鬱鬱而終。雖然我很久不見陳遂了,但是那天我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拜訪他,希望能從他嘴裏套出點消息。“柳市萭子夏”這個名字還算有點麵子,聽說是我上門拜見,他立刻下令迎接。
陳遂長得身材纖細,好像弱不勝衣,真難把他的形象和廷尉這個官職聯係起來。我伏地拜見後,他有點高興地說:“久聞子夏從不拜見王侯,今天怎麼肯屈駕光臨敝舍?”
我恭敬地說:“豈敢,其實從不拜見王侯這個說法早就不是事實了,至少前年和今年,我就兩次拜訪了富平侯家。”
他的眼睛一亮,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一絲血色:“哦,張侯也是我的至交,他跟你這麼熟,竟從不跟我提起。”他停了一下,又歎了一口氣,道:“唉,可惜天不假年,善人短壽,他年紀輕輕的就去世了。我在這世上的至交又少了一個。”
我心裏一喜,如果張侯生前也和他是至交,那麼陳湯的事,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我肚子裏這樣盤算,又耐著性子和他好一陣寒暄,終於把話題繞到了陳湯身上,我說:“章今天冒昧造訪,實在有一事相求,希望君侯能賜一間,容章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