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陳遂(3)(1 / 3)

他點點頭,道:“小人當時跟山陽郡上計吏來長安,準備拜博士學習經義,路過井陘峽穀的時候,發現峽穀出現坍塌,道路堵塞,路上橫七豎八躺了不少縣吏的屍體。還有一些百姓和幾十個弛刑徒被綁在路旁。小人認識那夥弛刑徒,是小人家鄉瑕丘縣的,因為犯罪被流放到敦煌郡魚澤障當戍卒,小人因此趕忙幫他們解開了繩索。這些人說,剛才來了群盜,聲稱要找石邑縣鄉嗇夫馬翁壹,沒找到,殺了幾個縣吏就往回走了,好像還在附近搜尋。我一聽,心裏非常生氣,想我堂堂大漢天下,皇帝聖明,而大白天竟有群盜敢於攻殺縣吏,是可忍,孰不可忍?小人於是問那些弛刑徒,願不願意跟我一起進攻群盜,為聖天子解憂,同時還可以斬首立功。弛刑徒們都說願意,小人大膽跟上計吏商量,將車中配備的兵器發給弛刑徒,率領他們一起去搜尋,很快,在附近山坡上的井研亭,我們發現了賊盜的蹤跡。為防萬一,我沒有立刻命令弛刑徒跟著我一起攻亭,而是先自己去打探,卻意外發現賊盜竟然劫持了富平侯張勃和那位即將上任的左馮翊王翁季,其中還有我先前的情人樂縈。小人知道硬攻不可行,而且賊盜也有二三十人,混戰之下,隻怕人質全部會死於非命。但是小人那時突然發現群盜首領趙孟,竟然和小人有一麵之緣。”

我忍不住打斷他道:“既然如此,王翁季也的確不算誣陷你啊。”

陳湯道:“廷尉君有所不知,小人隻是曾在偶然中救過他一命,但那時小人並不知道他後來會做群盜。按照《盜律》:不知為群盜而與其交通往來者,不過是髡鉗為刑徒。王翁季卻想因此取了小人的性命,小人實在冤枉啊。”

我道:“君說的倒也不錯,後來呢?”

陳湯道:“當時小人突然決心賭一把,於是命令弛刑戍卒們埋伏在兩邊山坡上等待小人的命令,如果最後我沒出來而賊盜想逃竄,就強行攻亭,總之那時也就沒法顧及人質了。叮囑過後,小人單身闖進,這時賊首趙孟正要將張侯斬首,小人及時喝止了他,聲言願意代替張侯受死。”

我搖搖頭:“你這個法子又能有什麼用?賊盜如果要殺人,頂多先殺了你,再殺張侯,哪裏還會客氣。”

陳湯道:“廷尉君還是有所不知,當時小人潛在一旁,已經聽到那趙孟說隻搶錢財和女子,不想多殺傷人命。但是必須殺一個祭刀,否則以後會不吉利。所以小人才這麼決定。”

“怪不得張侯臨死前一再叮囑我要幫你脫罪。”我心裏有些佩服這陳湯了,問,“你知道那趙孟欠著你的人情,你想他或許會饒你一命。”

陳湯道:“其實小人絕不敢指望趙孟真會饒小人,他既然做了賊盜,小人死也不會和他為伍。小人隻想趁他放鬆警惕的時候製服他。果然,他回頭認出了小人,很高興地喊小人入夥。小人假意答應,趁他不備,奪了他的腰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嚇壞了,立刻命令他的徒眾出去,放了人質。他的徒眾出了院庭,立刻被小人帶來的弛刑戍卒分割包圍。激戰中小人也丟了兩根手指,如果小人是勾結群盜的話,怎麼會受傷呢?”

“按照君自己所說,君也算有勇有謀。不過,既然君成功地引出了群盜,怎麼也算立功罷,怎麼到京後張侯沒有為君向朝廷請功?”我有點疑惑。

“唉,這件事說起來就複雜了,原來當時張侯是私自出關田獵的,違背了列侯不許私自出關的律令。如果把小人的事上報,一定會連累張侯。況且我們當時和群盜激戰,並沒有占到什麼便宜,由於群盜武器精良,我們反而傷亡更多,實在談不上有功了。”他低著頭,不住地歎氣。

“嗯,如果你說的全部是真的,倒也的確冤枉。”我自言自語地說,突然我又想到一個問題,“假如王翁季要害你,確實可能因為你那個情人的事。但是他怎麼知道你的情人懷上了你的孩子呢?而且我聽說他現在對他的孫子愛如拱璧,看起來又不像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兒子的骨肉。”

陳湯點點頭道:“小人也隻是猜測。不過當時在井研亭,小人闖進去以及在混戰中丟了兩根手指之時,樂縈在旁見到,嚇得驚聲尖叫。恐怕是這種關心惹起了王翁季的懷疑罷。”

我看著他帶著刑具的可憐樣子,惋惜道:“你的情人我倒見過,長得確實漂亮,王翁季那個兒子配不上她。那豎子說話結結巴巴,傻傻的。長得也古怪,要是他朝你走來,人未到,下巴早已經到了。”

聽我這麼說,陳湯忍不住笑了起來:“廷尉君說得真形象,太形象了,他就是長得那個樣子,樂縈也說他下巴像一扇沒有關上的抽屜。”

我不禁莞爾:“她的比擬更加精彩,可惜了這麼一位麗人。”我感歎了一聲,又話歸正題,“所以,也許樂縈懷了你的孩子,正遂了王翁季的心願呢。他想隻要除去了你,他孫子真正的父親是誰,隻怕永遠沒人會知道了。”

陳湯道:“廷尉君真是斷獄幹才,小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鬼神不享非親,王翁季他就算是得逞了,隻怕也是竹籃打水。”

我突然提起了興致:“哦,你難道也相信鬼神嗎?”

陳湯道:“鬼神有沒有很難說,不過聖人說敬鬼神而遠之,小人自小讀書,隻知道恪遵聖訓。”

我有點失望:“還以為君懂得鬼神之事呢。”想起這麼多天來心裏一直受到的困擾,我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