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陳遂(3)(3 / 3)

我的牙齒格格打戰,感覺周圍鬼影幢幢,大聲叫道:“快,快把那個掌管灑掃的老婢給我叫來。”

府中一片喧嘩,不一會那個老婢身體顫抖地跪在我的麵前。我強打精神,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安排這位婢女打掃節侯故居的?”

“昨天下午,主君。”她的身體也打顫,但其中的原因肯定和我不一樣。

“我沒有吩咐,你為什麼要派人打開這個房間進行灑掃?”我問。

她抖抖索索地說:“主君,婢子聽家中仆人們說,他們經常在夜間聽見節侯的舊居內有奇怪的聲音,婢子認為肯定是因為屋子長久缺乏打掃,導致老鼠橫行。想到這間屋子是節侯曾經居住過的,婢子從小侍奉節侯,節侯對婢子恩重如山,婢子不忍心讓老鼠盤踞,故此命令婢女蓮花進去灑掃。沒想到第二天聽其他婢女說蓮花一夜沒有回房睡覺,婢子趕忙帶人尋找,才發現她死在節侯舊居裏麵。”

我強自攝住心神,道:“那麼,你看見過這幅畫像沒有?或者說,你以前是否見過畫像中的這位女子?”我的手指了指那絹帛。

她的眼睛朝那幅畫火速地掃了一眼,又迅疾低頭搖了幾下:“沒有,婢子從來沒見過這幅畫。也沒見過這幅畫中的女人。”

我喃喃地說:“她,叫持轡。她可能不是人,是鬼魂。”

老婢低聲叫道:“持轡,天哪,婢子曾經聽以前府中的老仆說過這麼個人。”

“什麼?你聽說過。快說,聽過她什麼?”我雙手死死鉗住她的胳膊,疼得她尖叫起來。

她的話語有些扭捏:“婢子也是聽一個婢子從前的一個相好說的,他說他年輕時就在這宅子裏當仆人,那時的主人是西陽侯,他有個愛妾叫持轡,據說被人害死了。死的時候還懷著身孕。”

我叫了一聲:“果然是鬼魂。”我的頭嗡嗡作響,好像千百個蜜蜂在耳朵裏亂叫,這讓我感覺天旋地轉,我無力地躺在地上,暈了過去。

我一連病了兩個多月,臥床不起。這兩個月中,我命令長年請了三輔著名的巫覡來家禳解。巫覡說不但看見有一個女鬼在宅子裏出沒,而且還有一個男鬼,胡須長長的,五短身材,走路時一條腿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大概是關節有病。這些描述讓我深信不疑,那個女鬼就是持轡,男鬼則是我父親曆陵節侯,他生前確實久犯風濕,腿上關節有毛病。

我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問巫覡:“父親,父親,你為什麼要害我?”

這時從巫覡嘴裏發出我父親活著時候的聲音:“你為什麼要對你弟弟那樣殘酷?為什麼?呃!”聲音真是惟妙惟肖,連聲音停頓處輕微的咳嗽都惟妙惟肖,讓我感到自己已經到了陰曹地府,我渾身冷汗直冒,毛孔像無數個小泉眼,慷慨地散發著我身體中的水分。如果說以前我隻是莫名地怕鬼,對是否真的有鬼還抱著懷疑態度的話,這回我是深信不疑了。

“父親,好,好,我把弟弟接回來。如果你還是怪罪我,我情願把爵位讓給弟弟,求父親饒了兒子,原諒兒子的不孝之罪。”我覺得自己的聲音就像絲線一樣在陰風中搖曳,好像時時都有斷絕的危險。

那個巫覡蜷著腰,咯吱咯吱地在床前轉了一圈,滿意地輕笑了一下,就像父親生前的輕笑:“你好自為之罷。呃,好自為之罷。”說到最後,那聲音好像遊魂般漸漸遠去了。

然後巫覡搖頭晃腦地掙紮了一下,又恢複了他自己本來的聲音,道:“好累,快拿水來。”

我再也支持不住了,感覺眼冒金星,很快又暈了過去。

醒來之後,我看見羅敷把我攬在懷裏,眼圈發青。看見我睜開眼睛,驚喜道:“夫君,你終於醒了。”

我開始腦子裏還有一些懵然,很快我又想起了暈倒之前的事,道:“長年,快,找長年。”

長年就一直在房前侍侯,聽到我的叫聲,馬上跑了進來,我立即命令道:“快,替我擬奏書,上大行令,說我病體不堪,請求皇帝陛下允許臣死前能將列侯的爵位傳給弟弟陳覽。”

羅敷抱緊我,輕輕哭泣起來:“夫君,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你把侯爵給他們就是了,給了他們你就會好的。”

我慘然笑道:“聽天由命罷。”

秋天快過的時候,皇帝的詔書下了,同意我把爵位讓給弟弟,並對我的孝悌之行表示嘉獎。但同時也提醒我,我因病取告已經快到三個月了,如果身體還不能勝任吏職,不能去廷尉府視事,就必須免去我廷尉的職務。我在羅敷的照顧下,身體開始逐漸有了好轉,這封詔書讓我突然想起了陳湯,心裏頓時嚇了一跳,我答應張勃解救陳湯的諾言還沒有兌現,如果我不馬上去廷尉府視事的話,恐怕陳湯會活不過即將到來的冬天。我必須得趕在秋天結束前了結陳湯的獄事。

我馬上回奏,說自己已經病愈,可以視事。第二天,我拖著虛弱的身體來到廷尉府,我的那些下屬官員早就得到了消息,整整齊齊地在廷尉府前列隊拜接。他們已經知道我不是列侯,不再稱呼我為“君侯”。我心裏慨歎了一聲,隱隱想埋怨死去父親的不公平,可心頭立即凜然畏懼,把思緒轉到其他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