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鑫公司飛黃騰達,法國人吃足了煙土稅,又個個有紅包拿,黃老板也就不再遮遮掩掩,幹脆由幕後站到了前台。法捕房的安南巡捕也成了三鑫公司押運、保護煙土的一支力量。但除非有大事,杜月笙等人找上門來商量,一般情況下,黃老板仍做他的甩手掌櫃。
金廷蓀總攬三鑫公司內部業務,開支預算,精打細算。杜月笙和張嘯林負責外務,交際聯絡,上下相融。但整個公司運營拍板的,是杜月笙。
“小八股黨”也個個舊貌換新顏,早已換下短打,穿起長衫,各自在大公司裏擔任職務。杜月笙從小要好的朋友袁珊寶也被拉了來,做了大公司的職員,吃了一份俸祿。
口袋裏有錢了,排場自然就大了,同孚裏的房子也就顯出了窄吧。這時候,黃金榮一家已經搬到了鈞培裏。同時又在鈞福裏置業,買下鈞福裏整條弄堂,分給他的手下住,每家隻象征性地拿四五塊錢房租,意思意思而已。
杜月笙遷入了鈞福裏,是兩上兩下的弄堂房子,要比同孚裏的房子大了一倍,勉強敷衍杜月笙當時的場麵。
杜月笙的生活也逐漸形成規律。他通常上午九點至十點起床,盥洗之後,用過早餐,便到三鑫公司去轉一轉,然後便是見客、拜客、飯局和賭局,有時深夜兩三點鍾才回府,有時也會到長三堂子留宿,捧捧哪個中意的花國女魁。
隻要杜月笙晚上在家,鈞福裏的杜公館必定車水馬龍。由於杜月笙和他的一幫手下稱兄道弟,平起平坐,所以杜公館的熱鬧場麵和黃公館賓客盈門的氛圍完全不同。弟兄們一到,或者大擺筵席,或者拉開桌子豪賭。這一賭,往往要到下半夜或者通宵,而且晚餐和宵夜都要準備酒席。
應付這樣豪奢的場麵,杜公館的女主人沈月英顯得力不從心。沈月英性格恬靜,不喜歡熱鬧。雖然具體事情都是下人去做,但她作為女主人總要應酬一下,背後就免不了發發牢騷。這讓杜月笙心裏很是不愉快。
就在這個時候,杜月笙的表姑母萬老太太來了。
萬老太太在高橋聽說杜月笙成了上海有名的大闊佬,就想讓他提攜一下自己的兒子萬墨林。因此不辭千辛萬苦,再次邁著小腳來到上海,找到法租界鈞福裏。
當時杜月笙不在家,沈月英聽說萬老太太登門,哪敢怠慢,趕緊下樓迎接。萬老太太說明來意,沈月英一口應承下來。
原來沈月英有自己的盤算,她原先帶入杜公館的華巧生是貼身服侍她的下人,現在經常跑外,她正需要一個聽使喚的小囝留在身邊,服侍她吸食鴉片。她不但無心料理偌大的杜公館,同時還染上了阿芙蓉癖,一經躺在樓上噴雲吐霧,任憑杜公館天塌下來都與她不生關係。杜月笙見到她這個樣子,心裏難免窩火。
沈老太太見沈月英一口答應,就把萬墨林帶到了杜公館。
當時萬墨林19歲,身體健碩,衣著樸素,在上海住了十來年,還是鄉下孩子的憨厚相。杜月笙一見到他,就打心眼裏喜歡。一來是自家親戚,二來萬墨林麵相上誠實可靠,自然要提攜一下。杜月笙看人,如同桂生姐,一生中看走眼的時候很少。
“好,讓他留下來,先在家裏打打雜,熟悉一下,看看以後適合做什麼。三鑫公司那邊,先給他掛個名,吃份俸祿。”
“好!好!”萬老太太一聽,自是滿心歡喜。
沈月英見杜月笙留下萬墨林打雜,正合她的心意,也就沒說什麼,直接帶萬墨林到樓上,給她燒煙泡去了。
萬墨林跟在沈月英身後,誠惶誠恐地上了二樓,來到一間臥室。隻見屋裏布置得美輪美奐,靠牆一張貴妃軟榻,更是精致得不得了。
萬墨林一時躊躇,不知該怎麼稱呼沈月英。按說他和杜月笙是姑表兄弟,屬於同輩,可他已經和杜月笙堂兄的女兒訂了親。這樣,杜月笙又成了他的叔嶽父,比他高出了一輩。
“嬸娘。”萬墨林想了半天,還是給自己降了一輩。以後對杜月笙,也隻好稱呼“爺叔”。好在以前見麵不多,也沒正經叫過他表哥,如今喊“爺叔”也還順口。
見沈月英躺在貴妃軟榻上,端起了煙槍,萬墨林站在屋子中央,頓時手足無措。他在十六鋪學的是銅匠,很少走出那家鋪子的大門。雖然也見過人家吸食鴉片,但讓他燒煙泡,確實有點拙手笨腳。
正好華巧生有事進來回複,沈月英就叫住了他。
“墨林,你過來好生看著。以後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就問巧生。”
萬墨林雖然身體高大,但心靈手巧,很快就燒得一手好煙泡,很討沈月英喜歡。沈月英讓萬墨林做了貼身傭人,杜月笙心裏很不高興。好在萬墨林有眼神,往往服侍完嬸娘,又下樓去料理其他事務。接待客人,迎來送往,漸漸地擔起了大半個家的雜務。
杜月笙考慮到沈月英懶得管家,就提升萬墨林做了杜公館的總管。萬墨林果然不負杜月笙厚望,不僅把杜公館一切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就連三鑫公司分派俸祿的事,也都按照杜月笙的意思料理得頭頭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