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的牌子在上海灘打響後,杜月笙的交遊往來自然就多了些社會名流、當代耆彥等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物,賭台上、堂子裏以及茶樓飯店的交遊似乎還嫌不夠,當時最時尚的娛樂方式無疑是跳舞,而大凡有點身份的人一般都喜歡聽戲。
為了附庸風雅,也為了便於交遊,杜月笙也要學一點洋的玩意兒,或者高雅的玩意兒裝門麵。但是,杜月笙對跳舞興趣不大,全不像張嘯林、虞洽卿、王曉籟這些大亨樂此不疲。杜月笙喜歡京戲,特別是他學東西快,一學就會,尤其喜歡唱《黃鶴樓》中的趙雲,《天霸拜山》裏的黃天霸等角色。經常給他指點傳授京戲的,有金少山的令兄金仲仁。
前後二三十年間,每一次上海發起勸募捐款、募捐義演,杜月笙不是當主任委員,便是當總幹事。他排出的戲碼總能令人歎為觀止,他也總能請齊天下名角兒。而在好戲連台的節目單裏,總要排上一場滬上名票大客串。
“名票”,實為“名人”的代名詞,如杜月笙、張嘯林、沈田華、王曉籟,張蔚如以及許多字號響當當的大亨。他們在台上汗流浹背,觀眾在台下陣陣哄堂。要麼是荒腔野調,要麼是忘詞走板,以滿台的幽默滑稽表演,引得滿座喝彩。似乎戲演得越糟,反倒越加討好。
因此,隻要海報中張出杜月笙他們的戲目,義演場中,定準全場爆滿之外,還會有許多人千方百計弄張站票。
1924年爆發齊盧之戰後,江南一帶炮火連天,各地難民紛紛逃往上海避難。這些難民餐風露宿,生活無著。杜月笙登高一呼,籲請各界伸出援手實施救濟。在那次義演中,他和張嘯林也決定露下臉,票一出戲。
這是杜月笙平生第一次公開登台。為了演出成功,他除了惡補之外,更做了一套簇新的行頭,那一回他演的是《天霸拜山》裏的黃天霸。
戲裝店老板來給杜月笙量尺碼的時候,一群朋友在旁邊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杜先生這個戲裝裏,頭盔是頂要緊的,不妨做得漂亮些。”有個朋友提議。
“怎麼才算漂亮呢?”杜月笙問。
“角兒的頭盔用的是泡泡珠,杜先生不妨用水鑽。燈光一照,那才叫耀眼奪目。”
“好,就用水鑽。”
杜月笙當時的想法是,自家的唱功和做功自然都比不得角兒,但是行頭上倒是可以比一比。不想,又有人提出了建議。
“《天霸拜山》裏,黃天霸一共有四次上下場。杜先生不如做四套行頭,每次出場換一套。”
“這個想法好,就做四套。”杜月笙當場答應。
四套戲裝全部做好送來,一色湘繡,價錢高得嚇人。杜月笙站在大穿衣鏡前,由海上名伶苗勝春幫他一套一套地試穿。杜月笙票戲,從定製行頭、排練到檢場,統統歸苗勝春一手包辦。堂堂海上名伶自甘屈駕,擔任杜月笙的“跟包”。
但是,杜月笙人太消瘦,穿上戲裝,站在大穿衣鏡前做了幾個招式,自家感覺很不滿意。
“哎,看我這身材,天生不是衣服架子。再漂亮的行頭,到了我身上就變味。”
周圍的人一陣哈哈大笑。
公演之夜,台上台下堆滿層層疊疊的鮮花,觀眾席裏全場爆滿,更有不少觀眾“作壁上觀”。上海早期“三老”之一人稱“洽老”的虞洽卿、商界名流王曉籟,坐在文武場麵旁邊,為杜月笙和張嘯林把場。
這場戲裏的第二主角,大花臉竇爾墩,由張嘯林客串。他的黑頭戲出於金少山的傳授,因此他信心十足,最起碼他運腔咬字要比杜月笙的浦東口音準確得多。
大幕拉開,張嘯林率先登場,張口念了四句“引子”,全場頓時鴉雀無聲,觀眾們大概都曉得張大帥的毛躁脾氣,怕他光起火來要罵“媽×個×!”
緊接著繡簾一挑,杜月笙邁著台步出來了。但觀眾未見其人,便被其人頭頂上光芒四射的“百寶冠”搶去了眼球。上千顆熠熠生輝的水鑽,在頂燈、台燈、腳燈,十幾道光線的交相映照下,變幻出五彩繽紛的萬道霞光。他身上那套全部湘繡的行頭,蟠龍繡鳳,珠光寶氣,同樣燦爛奪目。杜月笙未曾開口,這套行頭便讓觀眾大飽眼福,掌聲一陣高過一陣。
台上的張大帥,雖然事先看到過杜月笙這身行頭,但在台下看和在台上的燈光下看,效果大不相同。現在見杜月笙讓這身行頭帶來了這麼旺的人氣,心想:這個“水果月笙”就是鬼點子多,曉得自家唱念做打功夫不到家,就拿行頭當看點。別說,這招還真能遮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