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鳳點點頭,“去龍門不經過龍脈吧?”
劉長河回了一下頭,“經過,怎麼了?”
艾小鳳臉上掠過一絲痛苦,“我不想看到那個縣。”
劉長河又回了一下頭,“那好,咱可以繞著走。”
艾小鳳愛戀地依偎在劉長河的背上,“長河,你娘說的沒錯,你真慣著我,我真有福啊。”
劉長河用一隻胳膊攬著艾小鳳說:“我不慣著媳婦慣誰呀?隻要不慣壞了就行,慣到快到了壞的邊上,我就不慣了。”
艾小鳳掙脫,使勁捶著劉長河的肩膀,“你壞,你壞,你是個大壞蛋。”
劉長河指指艾小鳳的大肚子,“我現在想壞也壞不了你呀!”
艾小鳳停住了手,在劉長河的臉上親了一口,“長河,到生下了這個孩子,我就讓你好好壞。”
劉長河明知艾小鳳的意思,卻故意要讓她難為情,“你說的好好壞是怎麼個壞法呀?”
艾小鳳使勁推了劉長河一下,“去你的,沒正經。”劉長河佯裝要掉下去的樣子,急得艾小鳳忙上前一把把他拉住,他卻順勢把艾小鳳摟在懷裏。
出去了幾天,終於把糧拉回來了。劉長河、艾小鳳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屋,劉老婆趕忙迎了上去,拉住艾小鳳的手噓寒問暖。艾小鳳知道婆婆隻是假惺惺而已,她隻是應付著。當艾小鳳背轉身去照鏡子時,無意中看見劉老婆在她背後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心裏不由一驚。劉長河脫去外衣,徑自到裏屋取水喝,看見艾小鳳還呆呆地站在那裏發愣,就說:“小鳳,快來喝點熱水,解解乏。”
劉老婆攔阻道:“長河,不用了。你領著媳婦出門這幾天,可把你爹媽惦記壞了,也不知那懷著的孩子,讓沒讓車顛馬叫地給嚇著、震著沒有。”
劉長河不知媽又要演哪一出,回道:“媽,那不可能,我的車走得慢著呢,要不怎麼才回來呀。”
他以為這幾句話能讓媽放心,也不知劉老婆今天中的什麼邪,她瞪了長河一眼,“你咋說我也不放心,走,媳婦,咱檢查檢查去,讓大夫瞧瞧動沒動胎氣。”說著拉起艾小鳳的手,就要往外走。
原來那天兩口子一出門,劉老婆就後悔了,這回她擔心的倒不是艾小鳳還會逃走,而是她肚子裏的那條劉家的命根。萬一動了胎氣可怎麼辦?她急得直跺腳,卻又找不回來。於是她打定注意,隻要艾小鳳一到家,立馬就帶她去檢查。
艾小鳳也不知婆婆今天到底想幹什麼,反正說啥也不能去,去了,萬一叫大夫查出個好歹來咋辦?她掙著嘴裏說著:“媽,我沒事的,身子好著呢。”
劉長河也在一旁幫著說:“媽,要去就改日吧,你沒見我倆這一路上乏著嗎?”
劉老婆拽住艾小鳳的手一鬆不鬆,“在外好幾天,也不耽誤這一會兒。你們說啥也沒用,今天得聽我的,不檢查檢查,媽這心放不下,啊,走吧。”
劉長河見拗不過媽,就說:“媽,那,我也一起去吧。”
他是想一起去好有個照應,至少能減輕艾小鳳精神上的壓力。誰知劉老婆用手一擋:“你別去,孕婦檢查這種事兒,你一個大老爺們站邊上算怎麼回事呢?你在家歇歇吧。”說完就把艾小鳳用力一拽,拉出了屋。
劉老婆在前頭走,艾小鳳在後麵不情願地跟著,心裏直打著鼓。離家不遠就有一家私人小診所,劉老婆把艾小鳳領到一個戴花鏡的老中醫跟前。這位醫生鶴發童顏,紅光滿麵,看來平日很注重保養,著一件深藏青線呢長衫,架著二郎腿,有節奏地晃動著。他聽完劉老婆的敘述,帶上花鏡,把艾小鳳的手放到脈枕上,眯縫著眼號起脈來,邊號脈邊和劉老婆嘮著嗑:“大妹子,這是你的兒媳吧?”
“你眼力不錯,她怎麼樣啊?”
那大夫凝神停了一會兒,忽然喜上眉梢,“恭喜你啊,大妹子,好福氣。你媳婦沒動胎氣,而且十有八九懷的是個大胖小子。”
這句話讓劉老婆聽得心花怒放,激動地說:“托您的福,借您的吉言。再問一句,她,有幾個月了?”
“起碼有三個多月了。”老中醫肯定地說。然後,低頭開起藥方來,邊寫邊對劉老婆說:“這些藥都是保胎養陰的,回去每天煎著吃,一天……”
劉老婆一聽懷孕起碼三個多月,愣了一會兒,不覺驚叫起來:“啊?”說著一把拉住那老中醫正在開方的手問道:“你說她懷孕已經三個多月?”
老中醫摘下眼睛,不高興地說:“怎麼了,你不信?我從醫幾十年,這點兒還能錯?再過六個月,你就可以當奶奶了!”說完重重地把手抽回。一般做婆婆的聽了這消息,準高興,哪料想這劉老婆卻陰沉個臉,跟來時判若兩人。這讓這位行醫幾十年的老中醫著實摸不著頭腦,哪有要抱孫子卻虎著個臉的呢?他望著惡狠狠地拽著媳婦離開診所的劉老婆,輕聲罵道:“真是吃錯藥了!”
這一條街上有好幾家診所,出了這家,劉老婆拽著艾小鳳又進了另一家私人診所。這次是一位的年輕中醫,他給艾小鳳號脈不到一分鍾,就喜滋滋地對劉老婆說:“恭喜啊,老太太,要抱孫子啦!”
可劉老婆一點喜色也沒有,現在她唯一關心的是艾小鳳究竟懷了多長時間了,好以此推算這個胎兒是不是自己的孫子。是自己的孫子,那當然喜,要不是自己的孫子,愁還愁不過來呢,喜個屁呀。當然這都她心裏對自己說的。聽了小中醫同樣的診斷結果,劉老婆急切地問:“她懷了多長時間了,啊?大夫。”
小夥子望著老人慢吞吞地說:“從脈相上看,至少也有三個月。”他還以為老人是急著抱孫子呢,便笑著說:“老太太,這事兒急不得,水到自然渠成。”
聽著小大夫的話,劉老婆的臉色急劇變化著,先是泛紅,繼而漲得通紅,後又發青,最後發白,像還沒開煉的豬油,臉形也由圓變長,喘息也在不斷地加快。
艾小鳳知道這下一切都完了,什麼都藏不住了,她像一隻被狼注視著的羔羊,頭都不敢抬一下,腦子裏嗡嗡地響著,就像刮著十級大風,把她所有的思想刮得精光,天地混沌,僅剩一片空白。一路上,麵對劉老婆虎視眈眈的責問,她一聲不吭,身不由己地悶著頭走著,她不知道前麵等待著自己的是什麼。
在大街上,劉老婆也不好發作,隻好忍著,推搡著不知所措的艾小鳳。她麵前的艾小鳳,就像一隻氣筒,在一推一搡之間,劉老婆的氣越打越足;她麵前的艾小鳳,又像是風箱的把,在推推拉拉之間,劉老婆心裏的火苗越躥越旺。
不知走了多久,艾小鳳終於恍恍惚惚地走完了世上最漫長的路。她被劉老婆拖進了家門,一眼望見了正焦急等待的劉長河,這一刻她清醒了,仿佛又回到了現實中。
一邁進家門,劉老婆像一隻打足了氣的皮球,隨時都有因外力而彈跳起來的可能。她氣急敗壞地指著艾小鳳,責問道:“小鳳,今天你非得給我說清楚不可。我問你,你嫁到我家總共還不到兩個月,怎麼孩子倒懷了三個多月呢?你說,這野孩子是誰的?”就像逮住了大騙子,她要向騙子討還被騙的錢財與感情。
艾小鳳見了劉長河,反倒變得很鎮定,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她側過臉望著劉老婆:“你問長河去。”艾小鳳並不願對此多做解釋。
這簡單的一句話,明確地告訴劉老婆,這事兒長河早就知道,我並沒有存心誑騙你們。
劉老婆見艾小鳳把話推給了劉長河,就厲聲責問:“長河,你媳婦說你知道這回事。”
劉長河很快就明白剛才那一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什麼也包不住了,隻能照實說。可媽正在氣頭上,不能硬頂,於是隻能故意裝作膽怯地問:“媽,怎麼了?”
劉老婆劈頭蓋臉地罵道:“你少裝糊塗,你媳婦懷了別人的孩子,你知道不?”
劉長河知道躲不過去了,見艾小鳳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就鎮靜地說:“知道啊,怎麼了?”
這話說得也太輕描淡寫了。以至劉老大在屋裏實在聽不下去了,氣呼呼地從裏麵跑出:“你這個敗家玩意兒,知道,知道你怎麼不早說!還幫她遮著掩著!”長河這麼大的事瞞著家裏人,讓他氣得直跺腳。
劉長河用哀求的口吻說道:“爹!媽!小鳳是個好人,她從咱家跑出去就是為了和那人有個了斷,沒想到叫人家給甩了,我不幫她誰還能幫她呢。我要是把這事兒告訴你們,你們一準得把她攆出去。我們也是沒辦法,這樣,我就隻好瞞著你們了。爹!媽!咱就算收養了她懷的這孩子,又能怎麼樣呢?以後咱不還能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