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1 / 3)

第一章

(1)

父皇朱元璋駕崩,朱棣挾兵吊喪

孝心壓不住朱棣的野心

大明王朝洪武三十一年(公元年)閏五月天,炎炎烈日,酷熱難當,長江以北正是麥收季節。

一眼望去,莽莽蒼蒼的江淮平原,滾蕩著波狀氤氳氣浪,田疇黃綠相間,在這略顯單調的色彩中間,突現了一道瀑布般的潮流。那是夾帶著煙塵滾滾而來的一支白盔白甲的隊伍,旗旄和戰馬也是純素的,最前麵的飄著白旄的大旗上大書著“羽翼皇朝燕王”字樣。這支隊伍上上下下都一律孝服,從燕王朱棣的藩地北方重鎮北平,一路飛馳而來。

燕王朱棣四十歲剛出頭,方麵闊口,長髯及胸,他為了保護他那稱得上美髯的飄灑長須,也學三國時的關雲長,用一個黑紗繡囊盛裹起來,他星目劍眉,顯得氣概不凡。他的身後是三個兒子:體胖仁柔的世子朱高熾,透露著憨厚和懦弱;剛烈不羈的老二朱高煦就不同了,長得膀大腰圓,天生的武夫魯莽派頭;英武幹練的朱高燧身材瘦小,卻顯得有些城府。

最引人注目的是騎在一頭黑驢身上的醜和尚,他身披黃袈裟,頭戴昆盧帽,白眉白須,鼻孔朝天,兩耳向前罩,雖醜陋,看上去頗有點仙風道骨的模樣,他就是幫助朱棣運籌帷幄的道衍法師,俗名姚廣孝。他跟隨朱棣多年了,那還是朱棣生母馬皇後薨逝的時候,朱元璋為了讓分封在外的兒子們四時盡孝,為母後超度亡靈,特地召來一批得道高僧待選,以備隨侍各藩王。初時,朱元璋對道衍並無好印象,道衍長得不單是醜,更確切地說是有點怪,兩隻耳朵大得出奇,像兩個豬耳朵,眼睛小,而且離得很遠,鼻子扁平且露孔。看遍王子們,道衍一眼看中了朱棣,他跟燕王一拍即合,本來落選的道衍便被欽點隨燕王去了北平。從此他們主仆、僧俗之間,逐漸形成了相互依賴的默契關係,朱棣無論大事小事都與他商量。

稍後是兩輛半卷簾子的駟馬高車,被一群宮女、太監簇擁著,那是燕王妃徐氏和她妹妹徐妙錦的轎輿。這支全副武裝的奔喪隊伍隆隆滾過淮河左岸的黃土路,卷起衝天煙塵,引得淮河上的船戶和田裏割麥農夫們駐足矚目,他們都在竊竊私語,出了什麼事?怎麼是白盔白甲?

有人知道朝廷出了大事:“沒聽說嗎?洪武皇帝駕崩了,這是鎮守北方的燕王朱棣千裏奔喪回南京啊。”

馬上有人質疑:“奔喪還用帶刀兵嗎?”

這就沒人回答得上來了。

這時,燕王三護衛的都指揮僉事張玉從前麵馳馬而來,這個英俊青年在朱棣麵前滾鞍落馬,雙手一拱,向燕王朱棣稟報。他說在南京,太皇太孫朱允炆已經準備登基了,朝廷派了翰林院侍讀方孝孺奉諭旨已在路上,打前站的已傳來口諭,令各藩王謹守防地,勿到京奔喪。

這消息雖在意料之中,朱棣還是不免一驚,忙與騎在驢背上半閉著眼睛養神的道衍和尚交流眼神。道衍似乎無動於衷。倒是二兒子朱高煦冒了一句:“憑什麼不讓我們去吊喪?難道我父王不是洪武皇帝的兒子,我們不是他親孫子嗎?”

朱高燧也說,朱允炆不讓各藩王回京奔喪,這是他心裏有鬼!

朱棣瞪了他二人一眼,後麵華蓋寶車的簾子掀開,露出徐王妃端莊清秀的臉孔來,她製止兩個兒子說:“不得胡說,要聽你們父王的。”

在朱棣捋著胡須凝思的當兒,朱高煦知道父王聽道衍法師的,就彎下腰向道衍法師鼓動,這本來是意料中之事,難道就這麼乖乖地回北平去嗎?他主張給他來個不理睬,照舊兼程南下。

道衍知道朱棣是有主見的,不必多操心。他指著路旁一株樹幹已朽爛的榆樹,用半睡半醒的語氣說:“殿下看見那棵老榆樹了嗎?樹幹早被蟲子蛀空,隻是暫時沒死,可枝葉卻依然繁茂,如今的天下,也很像這棵樹。”這等於說,如今的朝廷是樹幹,已快枯死了,藩王如枝葉,卻很茂盛,殿下不趁機有所為,還等什麼呢?這話說到朱棣心裏去了,他眉毛一揚,馬鞭在頭上響亮地甩了個脆響,他高聲下令,不改初衷,馬不停蹄,晝夜兼程趕往金陵吊喪。回應他的是更加雄猛狂烈的馬蹄聲、車輪聲滾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