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黑白照片上有六個年輕女人。
她們或坐或站,依偎在一起,看著照片外的人。
前麵坐著的明顯是紅姨。
紅姨的右手邊站著一個女人,那女子左手扶在紅姨肩上,眉眼細細,衝著鏡頭笑得放肆。
容顏改了,唯獨沒變的,是剛剛那個肆意的笑。
周浩也開始意識到,歲月沒有衝散這六個人。
這六個人或生或死,依然因某種不為人知的利益點纏結在一起。
院子裏的燈滅了,大門關上,院子再次被籠罩在幽暗中。
我和周浩奔到門口。
隔著門縫,我看到門外一輛車啟動起來,絕塵而去。
看不清駕車者,但我從後視鏡裏看到一抹豔麗的紅。
那是紅姨特有的大紅唇。
原來除了在院裏的一對男女,紅姨也來了。
周浩看著滿院的狼藉,想起在此處獨居多年的六媽媽。
我輕聲道:“周浩,你有沒有想過,六媽媽死活不願離去,也許,並不完全是為了照顧你。或者說,她照顧你隻是一個由頭?”
我的推測很殘忍。
一旦被證實,將會徹底摧毀周浩內心對六媽媽殘存的依戀。
周浩眉頭緊皺。
緩緩道:“曾有一次,我胃腸炎發作,上吐下瀉,在家裏睡了好多天,是六媽媽每天燉清粥給我調理過來的。那些日子,她吃睡都不好,熬得兩眼通紅。阿容,我自小沒媽,六媽媽,她是我半個親媽。”
我立馬閉了嘴,不再言說任何沒有根據的推測。
推開隔壁,周浩家的院門,卻見到一人站在暗處,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細看,原來是阿良。
原來宋蘭前來蹲守的事被阿良知道了,他不放心,又拗不過宋蘭,隻好陪著了。
上次宋蘭能追著車跟到周浩父親家樓下,也是阿良幫的忙。
包括今晚,阿良自己守在院裏,要宋蘭躲在屋裏。
阿良看著宋蘭,滿眼溫柔。
阿良看我時,眼裏有不悅,他從心底裏不願宋蘭再踏入任何紛爭。
我篤定,這個男人,是宋蘭的良人。
阿良顛著一條瘸腿,走到宋蘭跟前,將她護在身後。
對我說道:“阿寬對你不利,摸清楚了。周浩家藏著的壞人也摸清楚了,這人都給你拉到明處了,你該提防提防。後麵...沒宋蘭什麼事了吧?”
說這話時,阿良明顯有些心虛。
他最後一句說得聲音極小,餘光不時瞟向宋蘭,生怕惹了宋蘭不高興。
宋蘭微微皺眉,周浩連忙接話,表示家裏事,並無大礙。
阿良這才帶著宋蘭離開了。
宋蘭還需回病房養病。
我與周浩在兩個院子裏又翻找了一番,果真在六媽媽的臥室裏找到一樣東西。
那是一幅素描。
僅一張大白紙,沒做任何裝裱,折疊成小小的一塊,壓在床墊下。
畫中人正是六媽媽,笑得溫婉美麗。
整幅畫筆觸細膩,線條勾得如流水般漂亮。
最漂亮的是畫的背景。
一朵朵盛開的玫瑰,層層疊疊,鋪就開來,襯得畫中人如仙子般。
我盯著那滿幅的玫瑰看得入神。
許久,才伸手觸上去,問周浩道:“有沒有覺得眼熟?”
“嗯?”
“那本花草種植指南,裏麵老舊的圖案,也被勾勒了一遍。那線條細膩流暢,沒覺得很像嗎?”
我說道。
周浩俯身貼著那畫看著,許久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