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桅子花開六瓣頭三(1 / 2)

幹部健康普查的時候,老馬査出來有病,是肝,又說已經是晚期。大家見了老馬,掩不住訣別的臉色。老馬是過來人,他比較想得開,在進醫院之前,就把後事都交代了。

他們群藝科,有三個人,除了老吳和小丁,還有一位是首長媳婦,以工代幹的,水平是不大來事的,所以,工作上的事,老馬就同小丁多講幾句。群藝科的事務很多,老馬揀重要的講,他幾次提到吳歌。小丁是個心腸很軟的小姑娘,她想老馬幾十年辛辛苦苦,結果這麼慘,她很傷感,就眼淚汪汪。老馬看看她,說:“還沒有到時候。”

小丁就不好眼淚汪汪了。

後來老馬就進了醫院,再後來老馬就去世了,開過追悼會,老馬的事就結束了。

老馬原先是科長,現在科長沒有了,另外的兩個人,都不適合做科長,過幾日,局裏就調了劇目科的老張來做科長。

小丁一直記住老馬的話。老張來了以後,小丁就向老張彙報,說了關於搜集民歌的設想,老張是搞創作的,雖然有50歲了,創作的興致還是很高,所以他做了科長就等於沒有做科長,一個禮拜隻到班上轉一兩次,就回去寫。小丁說要搜集民歌研究什麼,他就不大讚成,照他想起來,創作從無到有,是發明;搜集從有到有,是發現,發明和發現,是不能比的。他就不大支持小丁的工作,小丁對老張的態度有意見,老張對工作的態度,對吳歌的態度,對老馬的態度,都是不對的,小丁就跑到館長那裏去。

那天館長要到局裏去開會,就對小丁說:“你有事,同金館長說,一樣的。”

小丁就同金誌豪說了。

金誌豪聽了小丁的話,想想老張是不大應該,其實不光是小丁,館裏好多人也對老張有看法,他又想與其讓老張做個不管事的科長,不如讓小丁來做,說不定倒能做點什麼事情。

金誌豪後來對小丁說:“好吧,我們研究研究。”

小丁就去等研究,等了好多天,也沒有等到什麼。小丁也曉得,研究不出什麼名堂,她也就作罷。她又不是老馬,對吳歌入癡入迷,她隻不過想替老馬做一點事,做不成也罷。

以後金誌豪遇見小丁,就有點不好交代的樣子,總是小丁先去招呼他,小丁明白他有難處。

金誌豪很感謝小丁,他想小丁年紀雖然小,卻曉得處處體諒別人。他心裏就有點喜歡小丁。

金誌豪有一天經過群藝科,看隻有小丁一個人在,他就走進去,小丁朝他笑笑。小丁桌上攤著一本書,金誌豪從桌子對麵反著望過去,是一本《吳歌簡論》。

小丁把書翻了幾翻,說:“隨便看看。”

金誌豪把文寶娘娘的事告訴小丁,小丁也曉得有文寶娘娘,是老馬告訴她的。金誌豪建議小丁去找文寶娘娘,小丁點點頭。

金誌豪又站了一會,和小丁說了幾句別的話,小丁看他站著,叫他坐,他總不坐,就走了。

過了幾天,金誌豪碰見小丁,問起她有沒有去找文寶娘娘,小丁說去找了,說文寶娘娘又換了人家,在醫院裏服侍病人,渾身藥水氣味。小丁同她說起唱山歌的事,文寶娘娘說她唱的山歌已經編成了一本書,小丁問她是什麼書,她不曉得什麼書,隻是說編書的拿了好多錢,一分也不給她。

金誌豪想了想,說:“會不會是老馬編的《吳歌新集》?”小丁說不曉得。

金誌豪歎口氣,說:“都挖光了。”

小丁說:“想想是不公平,老太婆作孽兮兮的。”

金誌豪就不好再說話,他曉得館裏對一些經常有聯係的老民歌手,是有一些補助的,不定期,也不一定多少,不過每次補助總要弄點事情出來,你多我少,有的要求常年補助,有的住到文化館來,癩皮樣子拿出來,弄得喇叭腔,索性一分不給,倒沒有什麼事情來煩。

小丁看金誌豪不說話,就笑起來,說:“這種人,也是嘸弄頭的。”

金誌豪也笑了,他看小丁笑的樣子,天真無邪,心裏一動,說:“小丁,你還沒有談朋友吧?”

小丁先是麵孔一紅,後來她把長頭發甩一甩,就大笑起來,調皮地說:“沒有呀,你幫我介紹一個。”

金誌豪說:“真的?”

小丁說:“當然真的。”

金誌豪就當真了。他平時不大願意管別人的閑事,別人的事他是不大上心的,現在他就想起來,前些時候,他的一個老同學黃三托過他,要他幫他弟弟黃四物色對象,當時金誌豪是嗯嗯哦哦地應付了一下,事後就忘記了。現在想起來,黃四的條件還是蠻好的。金誌豪就對小丁說了,看小丁笑眯眯的,最後他說:“長相身體什麼,比他哥哥還好,你到我辦公室來,我有他哥哥的照片,你看看。”

小丁就跟了金誌豪到他的辦公室,看見一張同學會的集體照,金誌豪指著其中一個說:“喏,這個就是黃三,黃四的哥哥。”小丁看看那個黃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