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楊灣故事二(3 / 3)

陳小虎陳小龍備受鼓舞,準備第二天就回鄉下,到公社去報名。

好消息與陳小馬無關,父親根本沒有提招女兵的事,還是小羊後來問了一句不是說招一個女兵麼?

陳小馬十分感激小羊。

陳部長聽到小羊問話,看了小馬一眼,沒有說話。

陳小馬很沮喪很傷心。

父親和母親閑扯了一些別的話,後來父親就提到了梁慶發。梁慶發原先是楊灣鎮的革委會主任,前不久提到縣裏做縣革委會副主任。

母親說:“梁慶發,那個人,怎麼啦?”

父親說:“你還不曉得呢,梁慶發出事情了,挖出來了,幾天之前他還在挖別人,現在他自己被挖出來了,是‘五·一六’,還是頭頭呢,抓起來了,隔離審查。”

母親說:“這個人,我早就曉得,不會長久的,升了官,你看他們一家人口,眼睛都長到額角頭上去了。”

如果梁慶發僅僅是梁慶發,那麼他升官也好,抓起來也好,一切陳小馬都不會感興趣,但問題是梁慶發是梁宇紅的父親,梁宇紅是陳小馬的同學,倘是給這次應征女兵的候選人物排列一下種子選手,梁宇紅很可能是第一號種子。

梁慶發出了事情,意味著梁宇紅從第一號種子選手的位置上掉落下來。這對陳小馬來說,卻是一個天大的喜訊,在陳小馬喜形於色的時候,她有沒有想到她這樣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是不是太昧良心太無情了呢?她有沒有想到在她得到這個消息而欣喜若狂的時候,梁宇紅和她家裏的人在做什麼呢?

也許還是寬容一點的好,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也許不應該太苛求,應該原諒她的這一點小小的自私。再說梁慶發被揪出來,多半也是他自己多行不義的結果。梁慶發這個人本來就不是很好的人,楊灣小鎮上的人都這樣認為。

父母親大概都沒有聯想到這一層意思,也可能在他們心裏根本就沒有小馬當兵這回事。還是小羊好,小羊畢竟是女孩子,心比較容易溝通,盡管小羊平時很少對小馬表示什麼親切和友善,更多的時候是姐妹倆鬥嘴,但在這時候小羊的心卻和小馬的心連在一起了,所以小羊,也會對梁宇紅的事有興趣。

小羊說:“活該,梁慶發活該,梁宇紅也活該,我看見梁宇紅就戳氣,狂得不得了。”

父親指責小羊,說:“你不要瞎說,人家已經出事了,不要再說了。”然後他看看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小馬,說:“小馬怎麼瘦了?大姑娘有心事了。”

陳小馬鼻子酸酸的,真想哭。

這時候,王麗芳說:“好了好了,小馬小羊去溫書,小虎小龍去買點菜回來。”

把孩子支開,父親和母親要講秘密的話,這是常有的事,4個孩子聽從母親吩咐,都走開了。

小馬和小羊在自己屋裏看書,自然看不進去,小羊朝小馬扮了個鬼臉,說:“我幫你偷聽去。”

陳小羊溜在門邊,剛聽了一會,就朝小馬招手,小馬也過去,就聽見母親說:“女兵的事,能不能幫小馬爭取一下?”

陳小馬差一點哭出來,當然是感動。母親畢竟是母親,她以前怎麼會以為母親偏心,不喜歡她呢。

一向喜歡她的父親倒是走向了反麵,父親說:“不大可能了,上次跟你說過,這一個女兵名額,多少人盯著呢。聽說縣裏的那一幫子女也在想辦法,說要臨時插班插到楊灣中學來呢,你想想,怎麼收得了場?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這樣張狂的。但小馬不能去,小馬要去目標太大,弄不好會把小虎小龍的事也攪了。”

母親歎了口氣,說:“這倒也是的,還是先考慮小虎小龍吧,不過你要跟小馬講清楚,省得她不定心,這幾天你看她----”父親說:“我是要跟她講的,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她應該懂事了。”

門外陳小馬咬住嘴唇,不讓眼淚流下來,但她心裏卻在發抖,短時間情緒的大起大落,使我們的女中學生有點受不了,小羊已經識相地溜走了。

如果談話到此為止,陳小馬當然會覺得委屈,覺得父母為了小虎小龍犧牲她是不公平的,但她畢竟已經懂事,她不會很恨父親。可是談話並沒有結束,這繼續下去的談話內容,就使陳小馬一下子恨透了她的父親,並且使她想起她的外婆常常說的話:寧跟討飯的娘,不跟做官的爺。她認識到一開始她想聯合父親對付母親的方針是大錯特錯了,實在是應該反過來聯合母親對付父親的,當然這時候她沒料到,這場談話會以什麼樣的結果告終。

先是父親說:“舒老師特地跑到縣裏來找我,差一點跪下來求我,要我幫忙她的女兒參軍,我看也是很可憐,如果可能……”母親打斷他的話,問:“什麼蘇老師?”

父親說:“就是楊灣小學的舒老師,住在學士街的,她的女兒和小馬同班,叫舒波,我知道舒老師有很大的苦衷,但她不能和別人說,她求我幫她女兒走。”

如果這時候陳四柱把舒老師的苦衷講出來,也許王麗芳後來不會發這樣大的火,但陳四柱既然答應舒老師不講出去,他就不能講出去,他這個人一向是比較守信用的。

母親立即尖叫起來:“啊,那個女人,她竟然跑到縣裏去找你,她----不要臉。”

要是平時陳小馬聽母親這樣說,一定會以為母親蠻不講理,但現在她覺得母親很有理,舒波的母親確實----不要臉,還有舒波,陳小馬想到舒波對小龍怎麼笑的,她覺得舒波也不要臉。

父親有點生氣,悶聲悶氣地說:“你怎麼這樣說人家,人家舒老師……”

母親呸了一聲,說:“狐狸精把你迷住了,告訴你,你不要想,我就要小馬去當女兵,哼,讓誰去也不能讓那個小妖精去。”父親說:“你這個人,你這張嘴,部隊又不是你的,你說了算啊?”

母親的話就更加難聽:“我告訴你,你要是敢幫她忙,我就去揭你的老底。”

父親也火了,大聲說:“我有什麼老底,你揭就是了。不過我也告訴你,我已經跟帶兵的人介紹過舒波了,要是能幫上忙,我是要幫的。小馬的事,死了心吧,她不能去。”

陳小馬在門外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陳四柱拉開門,說:“小馬,你怎麼啦?”

小馬哭著說:“你不要叫我,你不是我的爸爸,你去做舒波的爸爸吧。”

父親十分惱怒,隨手給小馬一個耳光。

陳小馬捂住臉,愣了一會,轉身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她走了以後,父親也走了,他連晚飯也沒有吃,趕了末班車又回縣裏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