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阻塞起來，手和腳也重得像灌了鉛一樣。哈斯知道這是失血過多的最初表現。繼續發展下去，會感到暈眩，覺得頭重腳輕，視線跟著變得模糊。等力氣被一點點被掏空，整個人反倒會感覺輕飄飄的。不過到了那個時候，距離死亡也就不遠了。
很多次了，他經曆過這種難受。也同樣多次，他咬牙戰勝對手，從死亡的邊緣爬回來，繼續往下走。
好不容易，終於來到了這裏，靜守堂的最底層，最終的試煉場。這是所有彎刀武士都夢想達到的地方；這是以白帶為目標生死相搏的地方。
不過這一次，大概是不行了吧。第一次，他有了想要放棄的念頭。我終究還是比不上休伯利安，而小姐也更希望他活下去。
可你自己呢？他捫心自問道。你甘心就這麼倒下嗎？你甘心就這麼窩囊的被殺死嗎？
哈，當然，當然不想死啊！誰又想死呢？我練得那麼辛苦才練就的招數，還有很多沒來得及使出來呢!
可是在休伯利安用拋刀技編製出的羅網之下，哈斯一點施展的餘地都沒有。一瞬間，哪怕是一點點的間隙也好。但他知道，休伯利安是不可能給他這樣的機會的。也許還要一小時，也許還要半天，但隻有這麼耗下去，最終先倒下的一定是他。
果然是不行了啊。視線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了，要不然怎麼會看到瑪雅？記憶中浮現出來的女武士的麵容非常之淡，淡到哈斯看不清她的樣子。其實他根本就沒仔細看過她。但他知道，就那是她，瑪雅。因為他忽然抑製不住地想要再看一眼她。他覺得對不起她，對不起她贈與的赤沙彎刀，對不起她的守護和她寄予的厚望。
就算是為了她吧，多活一下也好！用力咬破自己的唇角，充斥到口腔中的血腥味道衝散了疲憊的感覺。他更加賣力地揮動赤沙彎刀。那原本是瑪雅的刀。他能從這柄刀上感覺到她的存在。她會陪伴在他身邊，直到最後。
和哈斯一樣，休伯利安也在忍受極度的痛苦。隻是大個子彎刀武士痛在身上，少年卻是痛在心裏。在不斷傷害哈斯的同時，他的愧疚感也一點點加重，壓得他喘不上氣來。他甚至覺得地上的那些血是他的，否則的話，心裏怎麼會那麼痛，那麼難受。
繼續這樣耗下去，麵對哈斯凜然又倔強的眼神，他恐怕會自己會被消磨掉全部的勇氣和意誌。
結束吧，快點結束掉！狠下心，他用力攥住飛回來的靜默彎刀，並沒有再拋出去，而是挺身向前，迅疾如電的一記突刺。
休伯利安本就矮哈斯大半個腦袋，這一刺又是前跨步挺身刺出。彎刀徑直朝著哈斯的小腹而去。絕大多數武者人這種情況下都會反射性地側身閃躲。休伯利安正是算準這一點，暗中往邁步向前的那一隻腳上蘊足了力量。隻要對方閃開一點空隙，他就前腿一蹬，傾身抹過去，同時反手揮刀割斷對方喉嚨。這是他磨練很久的一套殺招，從來沒有失手過。可哈斯的反應卻大為出乎他的意料。
大個子彎刀武士那一刻忽然覺得周身的壓力驟減，又見一道銀光從正麵襲來，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果斷選擇後仰躲避。若是換了其他人，用後仰的方法應對這種低位的突刺，恐怕未及避過，先折傷了腰身。他卻憑借硬如鋼柔如綢的恐怖身體，生生將上身後仰折過一百二十度。
雙手撐地，腰腹用力將身體往後一帶，他在後翻的同時用腳尖勾住休伯利安的腰，將少年整個掀飛起來。
怎麼會這樣！這是人做得出來的動作嗎？哈斯和瑪雅比試的時候，休伯利安正在另一塊場地上戰鬥，並沒有看到哈斯當時在半空中完成的驚為天人的急停收身。他哪裏曉得哈斯已經把身體鍛煉到如此恐怖程度，以至於本來十拿九穩的殺招被化解不說，反倒中了哈斯一腳。好在他反應夠快，在空中側轉身體，穩健落地。抬起頭，就見哈斯轉過身來，憑空揮出一刀。
“嗡”的一聲鳴響！休伯利安清楚地聽到哈斯手臂發出的震顫。空氣刀鋒！
半次又半次心跳的時間，半尺又兩寸的距離！隻是一瞬間，他就判斷出哈斯揮出的空氣刀鋒也就是堪堪能夠觸及到他的右側肩膀。他往後縮了一下身子，立刻猛地縱身躍向前。
休伯利安知道，想要揮出空氣刀鋒，必然需要毫無保留出刀。他的設想是在極限的距離上躲過這一股空氣刀鋒，趁哈斯未來得及撤回彎刀，給他致命一擊。
致命一擊講究的是舍生忘死的氣勢。有了之前反複嚐試得到的結論，休伯利安以為回縮的那一拍已經足夠躲過這一股刀鋒，向前躍出時也就卯足全力，沒有任何其他念頭。
電光火石間，他抬起右手，正欲刺出。右肩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痛。中刀了！怎麼會？明明是可以避過的？
休伯利安哪裏知道，哈斯之所以能揮出空氣刀鋒，依靠的並非是瓦爾哈拉之域，而是手中的赤沙彎刀。赤沙彎刀的刀身上有一層層波浪狀的紋路，當使用者在揮刀過程中高頻震動手臂時，這些紋路會壓縮空氣形成空氣刀鋒。既然是這樣，空氣刀鋒的速度和所能達到的距離就和揮刀時的力量成正比。休伯利安之前判斷出的“半次又半次心跳的時間，半尺又兩寸的距離”，是哈斯一般情況下揮刀時的力道，但這次哈斯也留了個心眼，刻意加大右手上的力量。刀鋒所能達到的距離自然要比之前遠。
休伯利安以為已經避過，卻正好撞在空氣刀鋒上。從他臉上的痛苦表情就知道，這一下他傷的不輕。不過箭已離弦，他已經無法回頭。絲毫不顧受傷的右臂，他果斷改由左手刺出另一柄刀。要知道，休伯利安雖然右肩受傷，整個人撲向前的速度並未降低。左手這一刺依舊能趕在哈斯撤回赤沙彎刀之前，命中他的心窩。
結束了！看到銀色的電光刺破沉重的空氣，直插哈斯的右胸。格林希爾、莉迪婭、瑪雅，甚至是法赫德長老都是這麼想的。因為哈斯已經再沒什麼可以抵擋。
格林希爾不忍地閉上眼。瑪雅偏過頭去。莉迪婭咬破嘴角，堅持不眨眼，視線卻已模糊。
當她們終於鼓起勇氣去看，終於看清之時，哈斯卻沒有一點痛苦的神色，依舊如磐石般巋然屹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