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太可能的故事發生在一場夢幻般的雷雨之後,確切地說是一場深秋的雷雨,神秘的閃電雷鳴像是提醒人們這個地方發生了一場凶殺案,行凶者驚懼之後,正在不顧一切地冒著雷雨奔向遠方。
月亮是什麼時候鑽出雲層的?雨又是什麼時候停止的?月亮那淡淡的憂傷,透過薄霧般的雲層顯露了出來,李棉蛉呆呆地望著月亮,望了一會兒,她看出月亮心中的悲苦,就像自己的悲苦一樣,是不是自己的心事被月亮悉數收錄了去?李棉蛉躺在一叢深濃的綠草之中,憂傷的月光鋪灑在她濕露的衣服上,在月亮溫情的憐憫中,她再也沒有力氣行走了。
天不知不覺亮了,白天的光影讓李棉蛉回憶起昨天夜晚,那恐懼的夜晚,李棉蛉居然掄起斧頭把王宏建砍死了,她的手竟是如此有力量,當滿牆的鮮血像圖畫一樣呈現在她的眼前時,李棉蛉忽然意識到究竟幹了什麼了,她把跟自己生活了兩年且比自己小七歲的丈夫殺死了。天啊,驚懼之中,李棉蛉慌張地從屋裏跑了出來,麵對大自然中濕露露的空氣,她不知究竟該怎麼辦?殺人償命,這句古老的話不容置疑地提醒了她,她想去自首。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閃電劃過夜空,像犀利的刀鋒嗶嗶啪啪劈開了厚重的雲層,李棉蛉一下子被轟鳴的雷聲震醒了,不,她不能死,她還有孩子,有母親,她的人生責任尚未盡完。一種求生的欲望使她逃離現場,逃離家園,瘋狂地在雨地裏奔跑起來。
現在,李棉蛉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裏去,她在荒山上的草叢裏躺了大半夜,直到天亮,她看到了東方躍出的紅日,紅日照耀大地上的萬物,溫暖的陽光漸漸漫溢開去,讓她的周身都暖洋洋的,一種生存的現實感在李棉蛉的心中越發強烈起來,她甚至後悔自己昨晚的衝動,為什麼要砍死王宏建?為什麼?!眼下,王宏建死了,自己卻四處逃命,兒子扔在了家裏,一個好端端的家就這樣毀了……李棉蛉想著想著,眼淚不由湧了出來。
下一步,她能到哪裏去呢?哪裏才是她的歸宿?
尹霏霏望著窗外的棕櫚樹發愣,秋陽下棕櫚樹的葉子顯得分外闊大壯碩,她想那個叫李棉蛉的女人已經消失了,而由尹霏霏取代的李棉蛉就像秋天闊大壯碩的棕櫚一樣,經過春夏的陽光和雨淋,越發闊大壯碩起來了。
這是一個暖融融的秋天,尹霏霏已成為南方某個沿海城市的酒店服務員,這個酒店位於海邊,推開窗子聽濤觀海,關上窗子腥氣彌漫,尹霏霏兩年前來到酒店時,酒店裏隻有二十張桌子,尹霏霏的任務是端菜洗碗。
李棉蛉就是在這個時候開始消失的,她的真實身份已被尹霏霏徹底取代,尹霏霏身份證上的年齡是二十四歲,比她的實際年齡小了四歲,但沒有任何人懷疑她年齡的不真實,尹霏霏梳著娃娃頭,短裙短褲襯著她修長的大腿,在酒店裏一亮相,所有女人都無顏色。偏偏她的熱情又使她不停地跟顧客微笑,偶爾她還會在大廳裏為盡興的客人們卡拉OK一嗓子,不論是《跟著感覺走》還是《讓我一次愛個夠》,都會贏得口哨聲、掌聲和喝彩聲,很多回頭客往往是衝著她的歌聲而來,於是酒店的客源一路攀升,最後老板發現幾乎光顧這裏的男顧客都喜歡跟尹霏霏打招呼,是尹霏霏將人氣帶給了酒店。
老板開始注意這個女子了,他發現這個叫尹霏霏的女子絕不是一個輕佻的女子,她話不多,愛微笑,每天似乎都在忙碌地做事情,笑起來一股甜味,老板多次尋找機會試圖接近她,她總是有分寸地避開,老板心裏直覺尹霏霏雖然年紀輕輕,卻是個有一定閱曆的女子,而且很能聚集人氣。兩年以後,酒店的規模已不適應日益增長的客源,老板決定擴大酒店的規模,一座四星級的酒店便在藍天綠海的大海邊屹立起來了,尹霏霏出任酒店經理。
這個差事幾乎是酒店老板任命的,無需競爭上崗,老板早已熟知尹霏霏的工作能力了,可以說是為了她才設的這個崗,這樣老板就可以經常跟尹霏霏接觸了。
老板身邊不乏美女,這些美女都比尹霏霏年輕,可老板總覺得尹霏霏身上有一種耐人尋味的東西,好像是一種神秘,讓人接近她的時候心裏總有恐懼,比方她的笑,那笑裏絕對是藏著刀的。尹霏霏初來酒店時,不過是一個洗碗工,沒多久,她就成了酒店員工的中心人物,女服務員都想巴結她,男服務員都想搭訕她,她往哪裏一站哪裏就生輝,就有威嚴,就出效益……老板親眼看見尹霏霏微笑著從一個女服務員的褲腰裏搜出了一把鋼崩兒,那是女服務員在收銀台偷的;老板還親眼看見尹霏霏從一個男服務員的牛仔褲兜裏摸出了一把削果刀,那是酒店裏特製的。老板忽然感到尹霏霏的後腦勺都長了眼睛,厲害,真是太厲害了,他最終明白了,這個叫尹霏霏的女人具備非凡的管理才能。他的酒店要想發展,必須用她。
四星級酒店交付使用那天,老板想找尹霏霏談一次話,尹霏霏推說正忙,不急不火,不卑不亢。這使老板很難堪,越發感覺這個女人不好對付,要是換了別的女服務員,不管在忙著什麼,總要放下手裏的活計去麵對老板,可尹霏霏就是牛,這樣的姿態反倒吊起了老板的胃口,於是老板親自找上門來了,尹霏霏隻好跟老板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老板坐下後,指指老板桌對麵的椅子,示意尹霏霏坐下。
尹霏霏剛坐穩,老板就問:“為什麼不想見我?”老板抽著煙,煙在他的眼前繚繞。
尹霏霏揮手驅著眼前的煙霧說:“老板能不能不吸煙,我有咽炎。聞到煙味嗓子就要發脾氣,然後就是沒完沒了地咳,如果老板想讓我始終保持吸引客源的好嗓音,當我在老板麵前的時候,老板最好別吸煙。”
老板使勁吸了一口,然後從嘴裏拔出煙,狠掐在桌上的煙灰缸裏。
尹霏霏一笑說:“男人就應該紳士一點,特別像老板這樣見過大世麵的男人。”
老板抬眼看看尹霏霏,總覺得眼前這個女人的內心裏潛伏著什麼,似是一種威懾力,讓他看不清。於是老板繼續問:“為什麼不想見我?”
尹霏霏不緊不慢地一笑說:“老板喊我的時候,我手上正忙著,酒店的事情不分大小,人忙起來會沒魂的,我是在老板這裏打工的,我自然要先把工做好,然後再應付其它,要是我做了一半的事情就跑到老板這裏,一旦酒店裏出了問題,由誰擔當這責任呢?”
老板認真地看著尹霏霏,心裏直發聳,這女人太厲害了,簡直是鐵嘴鋼牙,誰能講得過這張嘴?
老板索性說:“想給你個官差,是別人求之不得的。”
尹霏霏用眼睛瞟了一下老板,輕聲問:“什麼官差?”
老板將身子往後一靠,用手摸著油光光的腦袋說:“四星級酒店的經理。”
尹霏霏釋然一笑說:“原來是讓我給你當管家呀,說吧,多少錢雇我?”
老板一愣,他再也想不到尹霏霏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個打工妹,未免太傲氣了吧?他不由看了尹霏霏一眼,目光很陰深。
尹霏霏的目光正好跟老板相遇,她的內心突然震驚了一下,這種目光她好像在哪裏見過,但她很快調整了情緒,仍是微笑說:“老板別見怪,老板能讓我出任四星級酒店的經理,證明您具有伯樂相馬的眼光,既然您看中了我這匹千裏馬,想讓我跑得快跑得好,必須要多給我草吃。”
老板聽完尹霏霏的話,有點哭笑不得,但他內心對眼前這個叫尹霏霏的女人更好奇了,她絕不是一般的打工妹,而是一個見過世麵有過閱曆的女人,老板的身世和閱曆很喜歡跟這樣的女人打交道。老板正兒八經說:“我會虧待你麼?”
尹霏霏說:“口說無憑,我們要有個合同,彼此簽字蓋章。這樣才算很正式,你向我承諾,我對你負責。要知道管理酒店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著出出進進的服務員一大群,哪個會真心為你,都是奔著你的錢來的。”
“你不是也為錢來的嗎?”老板故意揭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