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卡亞,是雲中城的樹神。
我孤獨地守在省悟城的上空,一年又一年。
我仰著頭便可以看到布滿蒼穹的星光,我低下頭便可以透過半透明的雲層看到雲中城的生活百態。
春天隨風飄揚的柳樹,夏季如火如荼的花朵,秋季孤寂悲涼的落葉,冬季美麗冰冷的白雪,我望著四季輪流變化,看花開了落,落了又開。
有時候有喜事就舉天同慶,有時候親人逝世,哭聲便響徹雲霄震撼心靈。
不知道春秋交替了多少次。
盡管我的容貌沒有變化,可我極地的長發早已變得純白,就像是最好的讀憶師擁有無數的記憶。
直到很多年以後,我望著城裏的人不斷重複他們的生活而忘記了自己的年齡。
在這個白天同夜晚一樣明亮的地方,常常做相同的夢。
夢到在海岸線奔跑的帕麗莎、騎著巨大的白色魂獸的白靈和最後消失在我麵前的父親。
一次又一次夢見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淚流滿麵地醒來。
然後俯首望著省悟城的人們怡然自得地過著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幾百年來,我一直守在這裏,等一些該來的人。
可是幾百年來我隻等到了兩個有靈力的人,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我的,也不想了解他們來的路途是否和我當初一樣對未來充滿無知和心驚膽戰。在這幾百年裏,我的所有的所有都被沉澱成了一攤激不起漣漪的水。
於是我什麼都沒有問,隻是理所應當召喚出隱藏身體裏的樹,然後就像是當年父親對璟珂說的一樣,我說,把你的手伸過來觸摸它。
然後第一個淪為了凡人,因為樹吸走了他所有的靈力,所以他的頭發和瞳孔全都變成了黑色,就像是另一個新生。
最後我讓他去了省悟城,開始新的生活。
而第二個就像是父親一樣,羽化成了神。
於是我又開始了慢無止境的等待。
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我又夢到了白靈。
和以前很多次不同的是,這次她沒有騎在巨大的白色魂獸上朝我笑,而是在被雪一樣的潔白包裹著的潔白裏蜷縮著身體,我走過去叫她,白靈,白靈。
可是她禁閉的睫毛始終沒有顫動,她安靜地低垂著臉,任純白晶瑩的長發散落在臉龐上身體上,就像是熟睡的嬰兒。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省悟城下起了雪。
潔白的雪紛紛揚揚地灑下來,飄飄灑灑地落滿省悟城的每一個角落。
世界變得潔白,可依然雪一直下,一直下,直到楊柳新出了綠枝,直到楊花結滿了花蕾,直到夏花絢爛。
省悟城的所有人從初始的喜悅變成了望著無窮無盡的雪的悲傷,他們開始變得怨聲載道,他們總是望著我所在的地方沒日沒夜地祈福,日日夜夜我總是聽到他們充滿希望而又絕望的聲音:偉大的神,如果你真的如傳說中一樣的話請幫助我們吧,請趕走這永無止境的大雪,請讓這場雪停止吧。
他們的呼喊是那樣的真摯迫切。
於是我踩著彩虹橋走下來,走到省悟城的雪裏。
當他們看到我的時候,看到我晶瑩的瞳孔和極地的長發和依然有著年輕的樣貌的時候,他們所有的人都朝我跪了下來,跪在白雪皚皚的街道上,任飛舞的雪花落滿他們如墨的黑發上然後凝結成晶瑩的冰。
他們說:
神,請救救我們。
神啊,幫我們趕走這場無止境的雪吧。
神啊,這場大雪凍壞我們的莊稼,凍死我們的家禽,請救救我們吧。
我望著他們誠摯的麵孔,突然就想到了曾經在這裏心甘情願守了七百多年的父親,曾經我不懂,甚至還責怪過父親。可是現在,當我看到他們把所有唯一的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時,當我看到那麼多誠摯的人跪在我的麵前時,我突然懂了。
於是我將他們扶起來,我說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們。
然後他們起身望著我,感激涕零。
然後我叩起左手食指,靈力便源源不斷地從我身體裏凝聚出來,靈力夾雜著不斷飛舞的雪花,漸漸凝聚成了一隻散發著淺淺淡藍色光澤的巨大白色魂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