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講 妙計初安天下(1 / 3)

窩裏鬥

徐階在扳倒嚴嵩之後,把高拱與張居正都快速提拔進了內閣,尤其是張居正,在徐階的關照下,幾個月內連升了n級,以42歲的年齡,一下子成了內閣中最年輕的副宰相。

隆慶元年的內閣,這時可謂是人才濟濟,號稱三大治世之能臣的徐階、高拱、張居正齊聚內閣之中。

當然除了這三個能力非常強的人之外,還有老成持重的李春芳和老實巴交的郭樸和陳以勤,這三位都是老實人,基本上也就是個陪襯。

徐、高、張三人就不一樣了。

徐階久曆政壇,和嚴嵩明爭暗鬥十幾年,政治經驗那不是什麼豐富不豐富,而是隨便一劃拉,那就是一籮筐啊。

高拱的行政能力那更是非常的傑出,《明史高拱傳》裏說他是“練習政體,負經濟才,所建白皆可行。”也就是說,他的行政能力非常強,強到什麼地步?超強。《明史》裏說,有個什麼事到高拱手上,絕對不會積壓下來的,有工作立馬做掉了,行政工作效率非常高,沒有工作留到第二天的。可見這個人的能力有多強。

張居正那就更不用說了,他要是稍微差勁兒一點兒,那也就不會有後來的萬曆新政了。

所以這三位簡直就是個完美的組合,再加上年齡上也剛好是老中青三代,這個領導班子的梯隊建設也堪稱是最理想的。所以有很多人都認為,其實隆慶朝剛開始的時候,麵臨著一個難得的發展機遇。

可惜,就像柏楊先生在講中國的人劣根性的時候所說,他說中國人單個看都是一條龍,可在一起就成蟲了。

為什麼呢?

喜歡窩裏鬥。

事實上,就成功的因素而言,比能力因素還重要的是性格因素。高拱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兒太小,再加上脾氣急,又沉不住氣,這下隆慶朝開場的好局,就給攪黃了。

按理說,高拱把張居正引為知己,兩個人在香山盟誓,互相“期以相業”(《明史卷二一三張居正傳》),那感情還是不同尋常的。所以,對於張居正的快速發跡,高拱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想法。但高拱這種人太過情緒化,他對張居正沒意見,並不代表他對徐階沒意見。徐階扳倒嚴嵩之後,等到嘉靖帝一死,隆慶帝一登基,立即借隆慶的名義草詔告諭天下,為那些在嚴嵩手下以及在嘉靖朝蒙冤受屈的官員平反昭雪,這就叫撥亂反正,那是一件極其得人心、順民意的事兒,所以參與這項工作,不僅是一種榮譽,也暗示了你在中央權力層的核心地位。當時這事兒徐階也做得稍微欠考慮了一些,他隻讓張居正參與了這項工作,而且是讓張居正參與了領導工作。這一點,我們以前分析過,張居正在後來給徐階的親筆信裏曾明確提到過,他說:

“丙寅之事,老師手扶日月,照臨寰宇,沈幾密謀,相與圖議於帷幄者,不肖一人而已。”(《張太嶽集書牘十四答上師相徐存齋》)

這句“相與圖議於帷幄”就是說張居正是和徐階共同商議、策劃這事兒,並不隻是一個助手;而“不肖一人而已”就是說內閣中隻有張居正跟著徐階幹這件功德無量的事兒。

這下高拱就不樂意了,他倒不是妒忌張居正,他是恨徐階。心的話這事兒你徐階怎麼能不讓我參與呢?怎麼說我比張居正的資曆也老多了,我又是隆慶帝資格最老的老師,你們借隆慶帝的名義起草詔書,收買人心,怎麼能不經過我呢?所以高拱後來在徐階下台後重新執政的時候,就“盡反階所為”(《明史卷二一三高拱傳》),也就是把當初徐階、張居正進行的平反昭雪的工作全部推反掉,概不承認,可見這個人的氣量真的不是太大。

就在平反昭雪工作開展的時候,還有一件小事,讓高拱認定了徐階就是自己的對頭。

有一個言官叫胡應嘉的,他閑著沒事兒,彈劾了高拱一下。

這個言官現象,我們現代人可能沒什麼感受,在古代那可是官場上一大文化現象。我們中國人喜歡說“文死諫,武死戰”,那就是說文官要死於抗顏直諫,武將要戰死沙場,那才是死得其所,算是有榮耀的事兒。這個“文死諫”的“諫”,就是說話,就是議論,不管你喜不喜歡聽,我愛批評誰就批評誰。這又被曆來看作是文人氣節的一種表現,所以宋明以來,漢族知識分子就好鬥嘴、就好黨爭,說起來都是打這個“文死諫”的根子來的。

在孔孟之道影響下,曆代王朝還都對這一點要加以鼓勵,所以明代的言官就形成了一個專門的係統,叫六科給事中。他們可以“風聞言事”,就是沒根據、沒調查研究也可隨便議論朝政、彈劾大臣,對於這一點,張居正也非常厭惡,所以他後來執政的時候,就不準這些言官說話,老是空議論,就幹不成什麼大事兒了。

這個胡應嘉是吏科給事中,專門可以就官員的作風、生活什麼的發議論。有一次高拱在大內值班的時候,因為也沒什麼大事兒,就溜回家去搬家了。

當然,也有一種說法是說高拱因為一直沒生兒子,溜回家是“植樹造林”去了。

不管是為了什麼,這事本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兒,可是胡應嘉知道了,就鄭重地上了一本彈劾高拱,說他不配當內閣大臣。

這一下高拱鼻子都氣歪了,但他確實值班時間溜回去了,所以他還不好說什麼。隆慶當然不會因為這種事處罰他的老師,所以也就沒什麼下文。

但高拱心裏頭這口氣蹩的難受啊,他就琢磨這個胡應嘉跟他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怎麼會衝著他發難呢?

人就怕瞎琢磨,很多事本來很簡單,自己關著門、捂著被子一琢磨,就變複雜了。這高拱在家琢磨了半天,突然琢磨出味道來了——這個胡應嘉跟徐階可是同鄉,會不會是徐階指使的呢?

這種念頭一出現,就壓製不住了,高拱越想越覺的是這麼回事兒。

沒過多久,這個胡應嘉剛好也犯了錯誤,內閣要擬定處理意見,因為也不是什麼大錯誤,所以徐階就主張從輕處罰。但高拱不幹,好不容易逮著個報複的機會,一定要主張從重處罰。結果徐階作為首輔就很為難,其實他跟胡應嘉倒還真沒有什麼關係,但考慮到作為言官的給事中有很大的勢力,所以他權衡了一下,還是較輕地處罰了。

這下高拱一看,好啊,胡應嘉果然是你徐階的人,看來上次的事也是你徐階背後主使的了。再加上徐階撥亂反正,居然起用張居正都不用他,這下高拱的心頭火騰地就燒起來了。他馬上把鬥爭的矛頭指向了徐階。

你徐階不是手下有言官嗎?我高拱手下雖然不多,但還有一兩個。你讓人彈劾我,我也讓人彈劾你!

於是高拱就指使手下一個叫齊康的言官來彈劾徐階。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了。齊康被其他言官們痛罵不算,言官們又把矛頭一齊指向了高拱,說他挾私怨報複胡應嘉,又莫須有地指使齊康攻擊徐階。這一下犯了眾怒了,雖然有隆慶護著,高拱也不好意思在京城待了,於是提出辭職,回老家了。

可高拱雖然走了,言官們之間你罵我、我罵你的爭吵還沒斷。到了第二年,徐階也受不了了,還是有高拱一派的言官在攻擊他啊,所以他想想自己年紀也大了,跟嚴嵩鬥了十幾年也算是看破紅塵了,況且自己培養的接班人張居正也完全能挑大梁了,所以他激流勇退,提出辭職,徹底回家養老了。

徐階辭職歸隱是真,高拱辭職隻不過是一時的隱忍罷了。

等到徐階退了,高拱利用和內廷宦官的關係,以及他和隆慶的關係,沒過多久,就回到京城,官複了原職。這時候老實巴交的李春芳是內閣首輔,他很清楚高拱與隆慶的關係,也很清楚高拱的野心與為人,所以不久之後也主動辭職了,把內閣首輔的位置交給了高拱。

契機

很多人認為,這下高拱回來了,就像那句氣勢洶洶的“我胡漢山殺回來了”一樣,這下張居正作為徐階的得意弟子和接班人,他和高拱肯定就不對路子了,怪不得都說他們倆鬥得厲害,估計就是打這會兒開始的。

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

首先,高拱的複出雖然靠的是太監,但張居正也是出了力的。《明史張居正傳》就說高拱的複出是“居正與所善掌司禮者李芳謀如用拱”。就是說是張居正和大太監李芳一起策劃了高拱的複出。兩個人要是不對路子,張居正幹嘛多此一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