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是春去秋來。
碧翠山莊裏靜得出奇,隻有潺潺流水聲和時不時的幾聲蟲鳴回蕩在耳畔。碧翠山莊是依山而建的,山間有小溪,素日裏水流緩慢,不易察覺,近日來秋雨綿綿,溪流湍急,水聲自然也大了些。
趙瑾循聲而去,很快幾株高大的槐樹便映入眼簾,那槐樹樹幹粗壯,枝葉繁茂,遮天蔽日,一片蒼翠掩映間佇立著一座略顯斑駁的亭子,此亭名曰“了然亭”。
亭中空空然,並無桌椅之類,隻一素衣長裙的女子於亭中盤腿打坐。她雙手放在膝頭,雙目緊閉,身後烏黑的長發隻用一根銀色發帶束起。
趙瑾開口與她交談了幾句,但二人似乎聊得並不投機。
那女子忽然站了起來,轉過身走向趙瑾。她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雖未施粉黛,但肌膚雪白,眉眼清麗,裁量得體的衣裙包裹著她優美的身姿,一條銀色項鏈附著在她的鎖骨上,襯得她的脖頸愈發頎長秀美。那項鏈上墜著一個梅花形狀的銀飾,據說是青衣居士的遺物,除此之外,她周身再無其他配飾。
“國公爺,你不該來向奴家問這些。”
那女子在趙瑾身前站定,冷漠道:
“不管是為你效力三年,還是幫你殺十個人,奴家都做到了。你我之間已是兩清,國公爺不該再來叨擾。”
趙瑾看著眼前疏離冷淡的趙蘭溪,沉聲道:
“不錯,你我之間確已兩清,但那隻是上一筆交易兩清了,我可沒說過,我們之間不會再有第二筆交易。”
他邊說邊走到趙蘭溪身後,在她耳畔輕聲道:
“嚴默夫婦二人的死,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吧?人人都說你帶著那本大梁洗冤錄遠走他鄉了,可你若真想一輩子守著嚴默的那本書從此隱姓埋名,為何又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隱居在長安城的郊外?你選擇留下,怕是在等一個機會吧?”
說完,他伸出手拍了拍趙蘭溪的肩膀,神秘道:
“蘭姑,這個機會我可以給你。”
趙蘭溪聞言,清冷的眼眸裏沒有絲毫的波瀾,她隻轉過身來抬頭看著趙瑾,說:
“奴家聽不懂國公爺在說什麼。”
趙瑾聽了這話,隻笑了笑說:
“看來蘭姑是想讓我把話說分明。”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十分篤定地說:
“關於嚴默的死因,我想了許久。我若是沒有猜錯的話,皇上當初根本就沒有恩準嚴默去徹查沈家通敵賣國的罪證。沈家被滿門抄斬後,嚴默定然心有不甘,私自查看了卷宗,發現了端倪,這才重新提及此事,卻因此惹來聖怒。嚴默的死,當是上頭的意思,嚴夫人殉情也當是被連累的。”
趙蘭溪聞言,卻輕輕勾起唇角,冷笑著說:
“國公爺,奴家說過,忠仆不侍二主,我既是嚴大人的人,又豈會向別人泄露主子的事情。國公爺若是再逼問下去,隻怕就不合規矩了。”
“規矩?誰能掌握生殺大權,誰就是規矩!”
趙瑾緊盯著眼前的趙蘭溪,趙蘭溪卻不緊不慢道:
“若是在鎮國公府,國公爺自然是掌握生殺大權的人。可惜這裏是家師留下的碧翠山莊,莊子裏處處都有機關和暗器,國公爺就這麼自信,自己可以活著從這裏走出去嗎?”
“是嗎?若是半個時辰後我還沒有回到山腳下,我帶來的護院可就要殺上山來了。我就不信,你能一輩子躲在莊子裏,永遠不出來。”
趙蘭溪聞言卻上前兩步,盯著趙瑾的眼睛威脅道:
“奴家本就孑然一身,又何懼生死?倒是國公爺你,丟得下那一家老小嗎?”
從來都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趙瑾明白,他的牽掛太多,在生死麵前自然不會如趙蘭溪這般從容,這樣的對峙,他終究會輸的。
回府的馬車裏,吳清坐在趙瑾下首處,小心翼翼地揣摩著趙瑾的心思,試探性地問道:
“國公爺,大小姐什麼都不肯說嗎?”
趙瑾微微搖了搖頭:
“我就知道,她不會這麼容易就鬆口的。”
說完,趙瑾側目看向吳清,問道:
“對了,孫皓今兒個來消息了?”
“是,今晨剛到的消息,孫大人說他中秋之前便可抵京,還叮囑國公爺早做籌備。”
“這麼快?”
趙瑾的身子往後靠了靠,抵在馬車的後壁上,感慨道:
“人這一輩子,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