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的牢獄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何信已換了囚服,盤腿坐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裏的草垛上,四周時不時地傳來老鼠的吱吱聲。何信的心態十分穩定,即便是這種局勢,他也能心安理得地吃下牢裏送來的稀粥、鹹菜和雜麵窩窩頭。
宣王被關在何信的對麵,兩個人的牢房雖然隻隔著一條窄窄的走道,可是宣王的牢房卻更像是一個客棧的單間,有床有被褥,有燈,打掃得一幹二淨,還點著熏香。牢房中間有一張不大的木桌,上麵擺了四個小菜,兩個白麵饅頭,一碗八寶粥。
然而,宣王卻一口都沒吃。他扒著鐵欄杆,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衝對麵的何信罵道:
“你個沒良心的,你倒是能吃得下去!當初我三哥出事的時候,立馬就拿靖安侯一家擋箭,我呢?我可沒有拿你擋過箭!你倒好,你竟然敢拿我擋箭!我還頭一回見下屬理直氣壯地指控主子的!”
那隻能證明你見識少了。
何信把這句話咽了下去,沒有說出口,隻鎮定自若地喝下最後一口稀粥,擱下發黴了的木筷,沉聲道:
“您要是吃不下去,就把您那桌好菜好飯給我遞過來,我吃。”
“你……”
宣王氣得直咬牙,隻握緊拳頭狠狠地砸著鐵欄杆,罵道:
“吃吃吃!這個時候了你還想著吃!你是豬變的嗎?你自己不知道被誰擺了一道,還要拉我下水!把我也弄進來對你有什麼好處嗎?我留在外麵沒準兒還能救你!你到底在想什麼?”
何信看著無能狂怒的宣王,隻平靜地抬手指了指宣王身後桌子上的白麵饅頭,說:
“給我丟個饅頭過來,我告訴你為什麼。”
宣王一怔,轉身看向身後的木桌,上前抓起一個饅頭便從鐵欄杆的縫裏丟了出去。習武之人的手多少有點穩頭,那饅頭不偏不倚地穿過何信那邊的欄杆,何信抬手便接了過來。
狠狠咬了一口饅頭,何信淡定地說:
“口供都被人送到皇上眼皮子底下了,再多說什麼都是狡辯,與其掙紮惹來皇上的不滿,不如順勢入局。這樣,對麵的人才能稱心如意。”
“你是說,你我隻有鋃鐺入獄才能讓楚王那邊的人放鬆警惕?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何信又咬了一口饅頭,接著說:
“殿下,你以為我們倆為什麼能在牢裏說話聊天、無人看管?”
宣王聞言,得意地轉了轉眼珠,說:
“因為我是皇子!誰敢約束我!”
那你怎麼還被關牢裏了?何信在心裏不屑地腹誹著,隻冷哼一聲,說:
“這裏是州衙,是唐巽的地盤。我的手上有唐巽行賄買官的證據。”
何信頓了頓,接著說:
“我們不知道那張口供是怎麼跑到唐巽的奏折裏的,而唐巽看上去也不知情,所以他應該是被別人給利用了。唐巽唯恐我一怒之下供出他行賄買官的事,所以必不敢在牢裏得罪你我。你放心,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親自來向我賠罪的。”
果不其然,何信的饅頭剛吃完,唐巽就打著燈籠,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走了進來。
“何指揮,何指揮呀!”
唐巽哭喪著臉,半蹲在牢房的鐵欄杆外:
“何指揮,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原是給皇上準備了一份出遊的地圖,可是臨去行宮前卻突然肚子疼啊!我就把那奏折放在桌子上,去了趟茅坑,等我從茅坑出來,我也沒再看,抱著奏折就往行宮跑,可那地圖怎麼就變成口供了呢?”
何信沉默了片刻,聲音沙啞著問道:
“不知唐知州身邊當時可有其他人?”
“這……陸指揮在外麵院子裏等著我的,屋裏沒人啊!”
何信的眸色一沉,接著問道:
“你從茅廁出來的時候,陸指揮在哪?”
“陸指揮還在院子裏等著我呢,急得直跺腳!”
“那不知唐知州在茅坑裏蹲了多久呢?”
“我那腹痛來得快,走得也快,不消半刻鍾便出來了!”
半刻鍾,也足夠走進書房打開奏折再回到院子裏了,甚至綽綽有餘。
可是……陸振為什麼要害他?他雖然不服陸振,但是素日裏也對他畢恭畢敬,不會當著同僚的麵跟他這個上司頂嘴。再說了,陸振能拿到他的口供,顯然是和楚王、孫皓那邊的人有聯係,那麼陸振又是怎麼和他們混到一起的?
何信一時半會兒想不明白,隻繼續吩咐道:
“唐知州,你這些年加官進爵也花了不少銀子,這頂烏紗帽想必你也十分珍愛吧!”
見何信在有意點著他買官的事,唐巽連忙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似的,說:
“是是是,何指揮,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州衙的人為難你們的!”
“不!”
何信冷冰冰地說:
“我要你想辦法把我們轉移到城防處的地牢。”
城防處裏的地牢一直閑置,是預留給戰時臨時羈押戰俘的地方,那裏距離地道就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