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過一個時辰灌一碗藥汁,他渾渾噩噩的喝,又渾渾噩噩的睡……直到晨曦第一縷陽光躍進窗欞,他終於清醒了,瞪著我這位‘救命恩人’瞅了半晌:“你怎麼髒兮兮的?看,衣服上盡是些殘漬,一點女孩子該有的樣子都沒有。”
我怒道:“還不是拜某人所賜!生病就生病罷,還張牙舞爪的貽害四方。”
胤禛突然笑的有點得意,須臾又歎氣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菀葶,你可知你心裏也裝著我?”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不知怎麼回事,這句話一下子脫口而出,我趕緊又補充道:“我隻是很單純的想對您好,您可別想歪了。”想了想,覺得幹脆把話挑明比較好,便又補充道:“董鄂心裏已經有人了,再也騰不出位置給別人,四爺也不會希望董鄂變成朝秦暮楚的輕薄桃花吧。”
胤禛的眸光倏的冷卻:“你可有讀過《黃鶯兒.詠蚊》?”
有點跟不上他瞬息萬變的思維節奏,我愣了愣,搖了搖頭。
胤禛切齒道:“恨殺咬人精!嘴兒尖,身子輕,生來害的是撩人病。我恰才睡醒,它百般作聲,口兒到處胭脂贈。最無情,嚐啖滋味,又向別人哼。”
他這是在指桑罵槐、借蚊諷我嗎?可事實上我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我有點火了:“蚊蟲遭扇打,隻為嘴傷人,請四爺口下積德……奴婢先告退了!”氣哼哼的轉身就走,沒走幾步卻被人從後麵狠狠的攔腰抱住,肺腔空氣被瞬間擠出體外,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我被重重甩在了床上,劇烈的重量陡然欺壓上來,砸得我一陣暈眩,“老九到底哪點好,在結廬裏,他可有這般對你?”他的眼珠子變的混沌渾濁,仿佛孕育著颶風的狂雲,我嚇懵了,直到唇上傳來尖銳的刺痛……不!拚命的扭轉頸脖,掙紮著想徹底擺脫那如火如荼的侵略、如影隨形的吮吻,每一次短暫的掙脫,都被更為強悍的力道製服,“他比你好一千倍,一萬倍!因為他寧肯自己體無完膚,也絕計不會傷害我分毫!”情緒崩潰的我哭喊出聲,胤禛僵住了,眸子似乎在刹那間恢複了理智,身上的重量緩緩移開,我被扶了起來,一時間委屈迷惘、心亂如麻……一直喜歡莊子詮釋的‘真人’:超逸灑脫,狷狂任意,不拘泥於外界的戒律成俗,唯求明其本心,盡其本性。……我力求做個‘真人’,不介入那些個恩怨糾結、龍爭虎鬥,隻聽從自個兒的心,可為什麼路會越走越窄,越走越坎坷?就像一個身染惡疾的人來到空氣稀薄的高原,卻又一不小心撞進了一座龐大森冷的迷宮,進退不得,左右不是,希望渺茫,朝不保夕……
我狠命的甩了甩腦袋,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沒出息的?外麵還是疫區,不斷的有人倒下,而我,卻一個勁的想著自己……回過神來,才發現在我自怨自艾的當口兒,胤禛已經疾筆寫好一封信,又喚來文覺和尚,命其闖出封鎖,快馬加鞭將信送回京城……“菀葶,你、我和老九之間的事暫且先放下,咱們就從封鎖了的重疫區開始‘送瘟神’吧……你不要怕,我不會再那樣了,胤禟不會傷害你,胤禛更不會!”
“您不立即趕回京城嗎,萬一您偷偷出京的事被皇上發現了,豈不……”
“我已經寫了‘請罪條陳’,由文覺帶給十三弟,十三弟自會去向皇阿瑪稟明一切……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後兩天便會有旨意來。”
“什麼旨意?”
“皇阿瑪多半會命我就地處理疫區事宜,至於私自離京一事,待回京交旨時再做處罰。”
心裏依然此起彼伏,但表麵上已能做到波瀾不驚,也好,等這件事過了,再找機會做個了斷吧,忍不住問道:“會是什麼處罰?”
“說不準,可是是罰去半年或一年的俸祿、也可能是杖責或者交宗人府圈禁一段時間。”
“為什麼要這樣做?偷偷回去不更好嗎?”
“雖然找到了製服瘧疾的方法,但你畢竟人微言輕,勢單力薄……這裏離京城不過半天多的馬程,如果不盡快控製住局勢,不僅百姓遭殃,而且後患無窮。”